前堂花园和顾盛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
宋凛跟在顾贤身后,和他一起拜见黎城县令。
按道理,宋凛今日本不该来。可耐不住近来他名声响亮,黎城县令指明要见他。
黎城县令姓白自诩爱民如子是个面容和蔼,身子干瘦的五十岁老头,正笑着和秦老爷子说话。秦家在这黎城也是大户秦老大谋了个县尉的官一家人正式改换门庭。
原本秦家生日和县令无关,但是为了见到宋凛白县令还是委屈自己前来祝寿。
一身圆领官袍穿在他身上略微宽大一见到顾贤身后的宋凛忙扶住他道“这位就是令学生?果然捐出祖宅供子民开化读书果然是英杰之后。”
宋凛一听这个,面色带着悲戚起身朝白县令长揖一礼,哀切道,“我父亲冤死,学生无能,连杀父仇人都不能手刃实在愧为人子。”
白县令见状,忙又扶起,道“你一心为父伸冤,本官自有所感。好在这宋家庄乡老素来公正,把那凶手夫妻两个沉塘。这样,本官赏赐你白银千两,正好还上那顾家所欠的银子如何?”
宋凛一听,便知道这白县令是打探过详情的。
他那一千两银子是杜撰出来的,无非是准备严惩宋二叔。
不过,他一个秀才,有功名之前怕是再见不到县令,不如,趁机给顾盛讨个好名声。
当即便朝白县令道,“那是我同窗顾盛和韩松等人,在白马城外发现一矿产,分成给顾盛的银子。他素来忠厚,又是勤勉爱学的,一听宋家庄没多少人读过书,便把这余下的银子,全都捐给宋家村了。”
眼下,宋德林等乡老族老们不在,宋凛说什么,自然是众人信什么。
尤其是宋凛指向被人群中围绕的少年,再次夸奖道,“顾兄一身好功夫,若没有他帮衬,只怕我那二叔二婶,也不会就此认罪。他又生性豁达,自来是善于交友,学业在嵩山书院也是顶顶有名,若夸,县令也要嘉奖他才是。”
白县令顺着目光看过去,见果然顾盛被众人簇拥,赞了句好少年,朝顾贤道,“你这儿子果然是个出众的,来日雏凤清于老凤声,前途不可限量啊。”
顾贤脸一僵,怀疑宋凛是不是故意抬举顾盛。
那个被爹娘养废的八房子嗣,能有那个仁慈心去帮衬人?
不过,面上却笑道,“犬子无福面见大人,他朋友母亲生病前去探望,这是我八弟的儿子名叫顾盛,素来是个顽皮性子,大人万万不可夸赞他。”
宋凛闻言冷笑,瞧瞧这话,前半句夸赞顾之鸣宽厚,连朋友母亲生病都要去探望。后半句呢,看似谦虚,实际上是把本该赏赐给顾德的赏赐给拦住。
若非前世,只怕他此刻也被顾贤这外表给蒙蔽。
白县令一听,果然中计,“顾家男儿果然都是好品德,既然如此,本官都不能让你们吃亏。来人,送宋书生千两银子,日后你务必保持品行,好好读书才是。”
众人听见,忙夸赞白县令爱民如子,奖赏分明,对宋凛有扶持大恩。
宋凛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知这是白县令要借着此事大做文章,谋求晋升。自不例外,也作揖道谢。
而顾盛原本被众人团团围住,也被喊到白县令身旁。他一脸不明所以,紧张的目光不断询问宋凛,这是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他正在和那些人吹牛夸赞宋兄,该不会,就这么巧被白县令听到了吧!
白县令见他这幅模样,虽不如宋凛稳重,也是个俊朗好男儿,倒是宽和一笑,拍拍他肩膀,“我听闻你有武力在身,不错不错,男儿能读书,也能习武。本官送你二百两,给你添一件趁手的兵器!”
顾盛被这么一鼓励,嘴角恨不能咧到后脑勺,虽不知为啥这县令要赏赐自己,可忙学着宋凛的样子,朝白县令道谢。
白县令承诺自然当即兑现,和秦家等众人略坐一坐,便告辞回去。
等人一走,宋凛和顾盛被夸奖的消息顿时传开来,女眷那里也不例外,纷纷朝秦氏和顾之沅道喜。
秦氏宛如被长了脸,尤其是两个嫂子过来奉承,拉着顾之沅去给秦老太太贺寿的时候,面上也带着喜气。
秦老太太自然也接到消息,朝秦氏道,“女婿给沅姐儿订的女婿不错,虽然家里穷困,可若是日后科举起来,也不比你女婿差。”
顾之沅听闻这话,顿时不满的撇撇嘴,比得起爹,爹是什么身份,宋凛是什么身份地位。原本只是穷也就罢了,这下子连名声都没有了。
整个黎城,哪个人现在有他风头大??
跟他走在一起,都觉得丢人。
好在,过了今日,她就和那姓宋的,再没有关系了。
“沅姐儿,沅姐儿,你外祖母问你话呢!”
秦氏戳着女儿的胳膊,示意她看向秦老太太。秦老太太虽然不满,可面上却没有什么,把手上的碧玺镯子给秦氏带上,笑着道,“你日后也大了,自己的事情也该有个数。我听你娘说,你原本不大乐意??可若是不乐意也是定下的婚事,往后好好过,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顾之沅见连外祖母也来劝导自己,顿时皱眉,提起宋凛,厌恶和嫌弃无法掩饰,但面上却笑道,“外祖母,您放心,我心底有数。”
扭头,阴恻恻的瞪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宋氏和顾盛,冷笑一声,若不是自己是秦家的亲戚,八房一家人怎么能有资格来。
宋氏瞧见顾之沅目光,下意识的挡在顾筝面前,遮住顾之沅恶毒眼神。心中暗暗下定主意,今日定要好好守着筝姐儿,只怕,顾之沅不会就此放下。
果然,秦老太太见到宋氏和顾筝,知道是秦氏妯娌,自然比旁人亲厚两分,尤其是顾盛又被白县令夸奖过,又是顾筝一母同胞的亲兄长,笑着朝宋氏道,“你这一双儿女,可是了不得。哥哥是个有出息的,妹妹竟然比哥哥更出彩!”
拉着顾筝打量了好半日,把另一只碧玺镯子给顾筝带上,笑道,“你们姐妹一人一个,你可不许推辞。”
顾筝见秦老太太目光端正,并不是个尖刻的人,起身道谢,便和宋氏一起去后花园入席。
刚到后花园,便见秦氏和顾之沅春风得意被众人簇拥,宋凛是顾之沅未婚夫的事情,已经在整个宴会传开,想来过不了几日,整个黎城都会知道。
顾筝胸口一抽,见宋氏面露疲惫,知她怕是身体支撑不住。忙扶她入席,笑着宽慰道,“娘,再过一会儿,咱们便和哥哥一起回去。爹恐怕今晚上也就回来了,咱们回家就能看到爹了。”
顾德前几日听见白马城的煤炭,敏锐察觉是个商机。尤其是听闻两万两银子,便能定下一个郡县的售卖权,当即便和宋氏商量,连夜往白马城赶去,只唯恐去迟了,黎城的就被外人抢走。
顾筝知道的时候,父亲已经出发。而她本就聪明,哪怕猜到这什么售卖权和宋凛有关,真正的主人在黎城,可也来不及告知顾德,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白跑一趟。
“没事,你爹常年行商,不碍事的。倒是你哥哥和凛哥儿交好果然有好处,你瞧瞧,今日知县老爷,就赏赐了他们两个。”
宋氏一想到顾盛被县令老爷夸奖,原本萎靡的精神强撑起来,她这个孽障若是能支撑起门户,将来筝姐儿也有个依靠。
顾筝见母亲提起宋凛和哥哥,心口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蜻蜓钗环。随即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忙放下手扶住宋氏。
宋氏没有察觉顾筝的心里变化,笑着安慰她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近来喝那猪血汤,竟是觉得精力恢复不少,想来再过些时日,便好了。”
一提起猪血汤,顾筝下意识的抿抿唇,想到宋凛。
又见前面秦氏等人说笑,吵闹声传来,让她越发胸口憋闷,低声朝宋氏道,“娘,我去花园走走。”
宋氏想到顾之沅那阴恻恻目光,拉住她手,“你等娘,娘和你一起。”
宋氏已经是身体不舒服了,顾筝怎么忍心让她更劳累。当即便摇头拒绝,宋氏只得放弃,吩咐如意和青杏两个跟上,务必好好照顾姑娘。
而顾之沅,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众人夸赞秦氏,心中格外憋闷,尤其是,这夸赞荣耀是宋凛带来的。
而且,顾之沅皱眉,明明前世,宋凛根本没有闹这一出,他二叔二婶直到他们死了还活着呢。
难道,宋凛也得了什么机缘?
顾之沅心口一跳,随即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
“顾大小姐,李书生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松烟阁。”
一个秦府的小丫鬟悄声走到顾之沅身后提醒,顾之沅见状抬头,正好见顾筝出了席面往后花园去,忙跟了过去,“筝妹妹,你往哪里去??”
顾筝回头,发上蜻蜓钗环摇晃,阳光下金簪红宝,竟然比李明达送的牡丹花簪还要精致。顾之沅格外眼红,恨不能立即拔下来插到自己头上。
尤其是她浑身的衣裳,松青对襟小袄下百褶榴花裙,外披着鹅黄披风,娇俏艳丽,虽是数九寒天,可整个人宛如俏丽的迎春花,暖意袭来。
对比自己,虽是同样的百褶榴花裙,可腰肢硬生生比她粗了几分。
顾之沅懊恼的皱眉,明明已经饿了许久,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如顾筝消瘦。
而顾筝见顾之沅跟了上来,虽然不解对方是什么意思,可仍然笑道,“屋子里头怪闷的,我去外头走走。”
这里是秦家,顾之沅的外祖家,不方便和顾之沅,直接起纠纷。
顾之沅咬紧牙关,指着不远处假山外的亭子,笑道,“咱们两个去那边坐坐,那里有红梅,可比外头开的娇艳。”
顾筝心知顾之沅找自己只怕有事,正要说话,便听见假山中突然传来男人的说笑声,“韩兄,那煤矿的售卖权两万两银子一个,我实在没那么多,能不能宽裕几分?”
“一个郡县只你一家独门生意,再便宜可不行。再说,这也不是我家的生意,是李家的生意,要找,你找李家人求情去!”
另外一道男音回话,顾筝直觉不对,这二人声音实在耳熟。
还有那煤窑,不是宋凛张罗着要买的荒山,哥哥和韩松还有李明阳都有份。可这外头二人突然说这话,怎么好像是,故意给自己听见一样??
难不成,他们知道父亲去白马城的事情了??
没等顾筝想明白,而顾之沅听到李家后,飞快的在脑中盘算,一个郡县两万两,整个大晟郡县上千个,加起来,得多少银子。
个十百千万妈呀!!难怪那李家后来,能成为皇商。
这般好亲事,若是便宜了顾筝,实在可惜!
顾之沅想到这里,原本就有的心思更是落了地。
往后一步踩在顾筝的裙摆上,哎呦呦两声,扶起顾筝道,“妹妹不好意思,我踩了你的裙子,你不是会在马车上准备衣裳吗?快去换了吧,我在宴席上等你。”
说着,不等顾筝说话,顾之沅便匆匆离去,好像赶着去安排什么事情一样。
顾筝唯恐是算计,当即皱眉去看裙摆,上面脚印泥泞格外明显,若是这么去见人,的确是失礼。
如意瞧见这一幕,不满瞪了一眼顾之沅,朝顾筝道,“明明是故意踩姑娘的裙子,还说不是故意的,谁相信!”
顾筝原本想讲究,想着在别人家尤其是顾之沅的外祖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顿了顿,“不必告诉母亲,青杏,去前院喊哥哥来,我在后门等哥哥说话。”
等哥哥到了,找到那二人,是不是就能谈下父亲想要的售卖权,也不至于让父亲失望白跑一趟。
青杏虽然不解,可依然去了。而和顾筝心惊胆战以为有算计不成,飞快换了衣裳,便抵达后门等哥哥。
在换衣裳时,特意留了个心眼。顾之沅踩了她的裙子,她便只换了相似的裙子,松青对襟小袄还是原来的,鹅黄披风也并未更换,大眼一瞧,根本看不出有没有换过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