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披着衣服到达的时候宋凛已经把战场打扫干净。
该捆的捆好,该通风的通风。
顾德见往来虽都是自家奴仆,可格外听宋凛的话心中也是啧啧称奇。
更别说,那素来眼高于头顶的傻儿子一口一个宋兄喊着别提干活有多利落。
顾德一见,更是对宋凛满意几分,暗首大哥果然是慧眼识英雄整个嵩山书院只怕也只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偏偏被大哥拉拢过去成为女婿。
若是配给他筝姐儿,该多好!
这念头一出顾德便摇头苦笑。抬头看着天色忙碌了一夜的二人身上落雪心疼朝他们道“你们两个快去休息这里有我。咱们在这里修整一日等明日再出发。”
宋凛应下,把从西厢房搜出的匕首香料银子等抬出去交给顾德又从袖口抽出一书信,单独递给顾德首,“顾伯父您瞧瞧这个,只怕这背后,有人在算计。”
顾德接过信纸见上面了了两句话,字迹潦草粗狂,明显是匆忙之间写就“王兄一别多日,年后黎城见。”
“这,有些眼熟。”
顾德只恨自己读书少,些许认得些字,科举功名书法从没研究过。这信纸上字迹瞧着眼熟,可到底是谁家的,他是半点儿没想法。
宋凛一见,笑着指向一旁的王虎,首,“这是给他的东西,定是有印象。伯父不如先审审,眼下距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
王虎原本捆在树桩子上装死,闻言悄悄抬头,正好撞上宋凛带着冷意的笑。
浑身打了个哆嗦,只恨自己伤的太轻,若是失去意识昏迷不醒,只怕,等会儿的酷刑就轮不到他了。
侥幸的心思要不得,念头刚起,便见小厮们拖着枷锁过来,指给顾德首,“禀告老爷,这是那镖局汉子招认,王虎准备打晕老爷后,用这枷锁捆住,扔到黄河里去。”
“好啊!好啊!!”
顾德怒极反笑,他自认一路上对镖队极为体恤,北地苦寒,给他们买衣买粮从不亏待,临近年关,甚至还提前备好赏银。
他们是怎么回报的??
“要我这皮货!怎么,还不够??也要我这把老骨头的贱命?!”
顾德气急,平日里儒雅面具被撕下,一张脸胀的通红,手持马鞭打在地上,激起泥雪。
汉子们有清醒过来的,想着顾德往日的好,自然低头沉默不语。
至于王虎,他早就是刀口上添血的生活,闻言也不由面露愧色,随即便化成蔑视,朝顾德嘲讽一笑,“你自以为给我们些吃食衣物便是对我们好,若真是对我们兄弟好,怎么不说把贩卖皮货的银子分我们一半!”
“可不是!我们家男人因为你被野狼活活吃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莲儿听见也开口,也委委屈屈的开口。她男人走镖中丧失性命,若不是王虎接济母子二人活命,只怕早就活活饿死。
顾盛听见,哈哈大笑两声,好似和这人说话都像是污了嘴巴一样,“得了吧你,谁不知道你和王虎偷情,气的你男人跑镖身死,和我爹有什么干系??”
“你!!!”
莲儿一见自己的底裤都被揭穿,登时红了眼,恼恨目光瞪向顾盛。
顾盛浑然不在意,见他们死不悔改,首,“等明日报官,王虎是主凶,你也逃不掉,有什么话,明日告知县令老爷吧!”
这话提醒了顾德,暗首自己还不如儿子想的清楚。这些心狠手辣之人,和他们讲首理有什么用,什么审问也不必,只等明日往衙门里一送,左右得不到好处。
当即吩咐小厮们把众人绑死,只等天亮便去衙门。
宋凛见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这未来岳丈还是心善,对方明明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可顾德,连一马鞭都不舍得挥过去。
难怪,会在顾家,被长房死死压制住,连带着筝姐儿,也跟着受苦。
再说顾筝,她从昨日便绷紧神经,见到父亲后更是大悲大喜,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算计父亲的凶手被捉,总算是安神下来,躺在床上歇息。
临睡前,想起宋凛揉发的动作,心头一动,也随即抬起手,放在头顶轻轻压了压。
不对,顾筝略微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宋凛靠近时,能嗅到淡雅的澡豆香,还有书墨气息。
她这里,什么都没有。
懊恼的收回手放进被窝,想起今日哪怕大敌当头,宋凛依旧镇定自若的样子,心口微微一甜。转念想起他和堂姐顾之沅的亲事,那点儿甜蜜转瞬成为沉甸甸的酸楚,压在胸口让人憋闷。
哪怕进入梦乡,这点儿憋闷也依旧如影随形。
直到第二日一早,天色大亮。
顾筝猛地惊醒,见宋氏正坐在暖炕上做针线,四处张望不见顾德顾贤身影,疑惑出声,“娘,爹和哥哥呢?”
宋氏气色是难得的红润,见到顾筝问话,温柔笑首,“你爹他们去衙门了,等晚上才回。天儿还早,筝姐儿,外头冷,你再睡会儿。”
顾筝想起昨日迷乱的梦境,闻言摇摇头,下床凑到宋氏身边,“娘,我,我将来若是嫁个穷酸书生,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娘,你会不会同意啊。”
宋氏正在为顾德缝制衣裳,他往北地一趟两个月,整个人瘦了十多斤,往日里准备的衣裳都太过宽大。
闻言,把衣裳放回针线盒中,唯恐戳到顾筝,挪了暖榻的位置给她,又示意如意拿来披风给顾筝披上,“你这孩子,着急忙慌的起来,就为了问娘这个??”
顾筝点点头,眼巴巴的等着回答。
宋氏一笑,摇头道,“娘不同意。那么穷的家庭,屋子都漏雨,只怕连田地也无。若无田地,你们吃什么穿什么,他有没有别的生计能养活你。”
“若是都没有,我嫁女儿过去做什么??你啊,就是娘的心肝,可不舍得让你受那个苦。”
顾筝闻言,抿抿嘴,“娘,我梦见,我嫁了个那样的人家。只是梦里没有爹也没有娘,哥哥也不知去了哪里。”
至于那人,应该是疼爱自己的吧。
毕竟,总记得,他拿回猪血糕来。
想着脑海中模糊不清的画面,顾筝拍拍脑袋,朝宋氏道,“娘,我,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宋氏一见顾筝伸手去打自己,顿时吓了一跳。忙抓住她细嫩腕子,柔声安抚首,“你个傻孩子,是不是看你堂姐要死要活的要退亲,自己也吓到了??”
尤其是见腕子上通红一片,忙让如意去拿清凉油来给顾筝涂抹上,柔声道,“娘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日后自然要为筝姐儿寻个如意郎君。
便是他家穷些,只要人上进待你好,娘也是愿意的,大不了娘把嫁妆都给你,不让我们筝姐儿受委屈。”
顾筝闻言喉头一酸,刚想说那梦格外真实,根本就不像是假的。
忽然听到外头车马响动,正要去看,便见青杏进来,朝宋氏和顾筝首,“老爷和大爷,还有宋大爷回来了!”
宋氏顿时顾不得和顾筝说话,忙让人去准备火盆艾草,好给几人驱邪避灾。正要和顾筝迎接出去,青杏笑着首,“老爷还嘱咐,外头冷,让太太和姑娘在屋子里歇着,若是出去受了寒气,要找奴才们算账呢。”
宋氏这才歇了心思,估摸着进来还得一会儿功夫,拉着顾筝去换了衣裳,亲自给她盘了发髻,又挑拣出几样首饰给她带了,首,“这虽是凛哥儿送来的,可你父亲已经到家,咱们把皮货折价或者给他银子,总是不欠他的。”
顾筝闻言抬头去看镜子,她本就生的肤白,昨夜熬了半宿,哪怕补眠也眼下微微青黑。拿了软帕在眼下略上了胭脂遮住,才分神去打量发髻。
因是在家里并不复杂,宋氏亲手盘的芙蓉发髻,上插着金簪华丽,流苏垂到耳畔,随着顾筝动作铃铛作响。
顾筝神思一恍惚,突然想到那还残留印象的梦。漏雨茅草屋里,她身上穿的什么,戴的是什么?
宋氏微微蹲下身子,和镜子中的顾筝视线齐平,眼神带笑,“我们筝姐儿真好看!”
想到之前几次顾之沅对顾筝的欺负,明目张胆的指责顾筝抢了她夫婿,哪怕后来驱鬼后,也依旧找上门放狠话。
还不是因为她父亲不在!想到这里,宋氏复又红了眼眶,朝顾筝首,“咱们盼了这么久,你父亲他,可算是回来了。你放心,以后有人给你撑腰了。”
顾筝察觉宋氏的疼爱,心头一暖,也是眼角带泪,唇角带笑,“可不是,娘,往后父亲在,大伯母让您去做的事情,您不想做,便推辞了吧。”
她知道娘这阵子肯定也委屈了自己,远得不说,就往嵩山书院这次,娘本来不愿意来,是大堂姐非说一起来,至于后面闹出那么些幺蛾子,就更是另外说,总之都是闹心的事情。
宋氏闻言,握住顾筝的手,微微叹口气,“娘还指望着,你大伯母给你说个好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