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导演的名声地位摆在那里,就算不开发布会,也有一大堆媒体抢着报道。事实上,他也从不在电影制作结束之前造什么声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质量决定一切。 陈导极其爱惜自己的洁羽,早年他对自己刚刚完成的一部文艺片不满意,竟然直接销毁了片源。 这一次陈导会答应出山,除了聂谨行愿意给他最大的自主权外,更是因为这部即将开拍的电影《断流》,是由陈导的老朋友,武侠小说作家成孟平生最得意的作品改编而来。当年成孟写《断流》时,正是年轻气盛最为得意的时候,胸怀“挥刀断水”的豪气。可惜事实难料,成孟晚年出了些变故,生活落魄,又不愿意接受朋友们的帮助,硬咬着牙卖了《断流》的影视改编权。 陈靖导演知道《断流》在成孟心里的地位,也不愿意看到好好的故事被改得面目皆非,所以收到邀请时,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可惜成孟在三年前已经去世,不然陈靖一定会让他来做编剧——几十年过去,这个故事再次回到成孟笔下,想必一定会更为精彩,也一定会有更多不一样的感悟。 “老师,好久不见。”陈导退圈后,宋知许知道他不想被打扰,便没有去看过他老人家,但时常会发邮件,每年春节时,也必定会将自己这一年拍的作品以及自己准备的礼物寄给他一份,就如同学生请老师批改作业一样。 陈靖看到如以往般温润内敛的宋知许后,脸上才露出些笑意,“你跟霆匀合作的那部电影我看了,比起去年,又有进步,”他顿了顿,“不过这半年怎么没听到你拍摄的消息?” 宋知许难得有些心虚,她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低下头,“老师,这半年我去好莱坞了。” “好莱坞?”陈靖先是一皱眉,随即黑下脸来,“你这个经纪人,我早就说该换一换了,不好好研究作品磨练演技,净带着你瞎搞!现在这些搞电影搞电视剧的人,一个比一个崇媚洋外,整天想着怎么拿个国外的奖项来证明自己,也不先看看自己的腿是从什么土里长出来的!” 林嘉委屈,宋知许的事情他哪里真能做得了决定? “老师,这是我自己想去的,”宋知许解释道,“您别生气,先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好么?” 陈靖知道这是宋知许自己的想法,更是生气,“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宋知许默默吸了一口气,“老师,我承认,我去好莱坞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粉丝,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与商业价值,可是现在的电影圈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您是知道的。我如果没有知名度,没有观众号召力,我的演技再好,那些好的剧本也不会找上我。就算我能接到一两个好的剧本,但在没人关注的情况下,又怎么能让一部好的电影发挥它最大的价值呢?您以前也常跟我说,您所认为的好的艺术,不是一种孤芳自赏的东西,而是能让大多数人从中有所思有所感,我是您的学生,奉行的自然也是这样的原则。” “本事没涨多少,口齿倒是越来越伶俐。” 宋知许听到老师没有骂她,就知道他已经不是那么生气了,她默默松了松神经,“我这次去好莱坞,也不只是吆喝了个响声,倒还真学到了些东西。” “跑到那么个语言不通的地方,能学到什么?” 老人家虽然面上还拧巴着,但宋知许能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很想听自己说的,她故意做出为难的模样,“感悟还挺多的,一时半会说不完。” 聂谨行顺势提议:“陈导,您跟宋小姐说话的机会,以后有的是,我看您赶过来也累了,要不要先去剧组安顿的酒店休息一会儿?” “累倒是不累,”陈靖年纪不小,但是谈起与电影有关的话题时,总是精神烁烁,“不过你说的对,我还是先把东西送去酒店,再回来主持剧组的事情。” 陈靖从影多年,有自己的一个固定团队,只是他息影后,团队里的人便散了。这次听说他要回来拍电影,原团队的人几乎都回来了。他们之间分工明确,又有多年默契,根本用不着陈靖主持什么,不过是陈靖刚刚用这个理由拒绝了聂谨行的饭局,在此再圆个谎而已。 聂谨行在商场混迹多年,城府恐怕比陈靖这个近七十岁的老头还深,他怎么可能看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他顺水推舟道:“让顾安送您过去吧,正好她的东西也还没放。” 顾安见了陈靖,老实的像是被抓住了脖子一样,听聂谨行这么说,连忙往前走了两步,“陈导,我是顾安。” 刚才她先出去迎接了是不差,可居然没有来得及跟陈导说上话。 陈靖在剧组得了那么大的自由,自然也付出了点代价——让某个投资方指定了一个女演员。如此,他对顾安自然是喜欢不起来,但他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表达出来,而是委婉的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正好认认路。” “陈导果然老当益壮!”除了顾安本人外,其余人都觉得这句夸人的话有些奇怪,“可是我穿着高跟鞋,不能开车,要不陈导您带我一路吧?” 陈靖看着笑嘻嘻的顾安,气得头顶冒烟。顾安不等他再次拒绝,“陈导,您是不是还有话对知许说?我先去您的车那里等您,您不用着急,我等多久都可以!” 陈靖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这么憋屈过,“我没话说了,你别乱动我的车!” 宋知许忍着笑送走了陈靖与顾安,又找了个由头遣走了林嘉。 “你有话要说?” 宋知许点点头。 “什么?”或许聂谨行自己都没发觉,他对宋知许的耐心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就变多了。 “聂先生,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好像在发光。” “是么?”聂谨行不甚在意的说,“或许是逆光吧。” “不是,”宋知许坚持说,“就是我跟老师说,自己为什么去美国的时候。” 聂谨行摸了摸鼻子,虽然只见了宋知许两次,但他不得不承认,每一次宋知许都能让他感觉到惊喜。 “其实我刚才没有完全说实话,”宋知许有些挣扎又有些无奈的说,“我去美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以后可以赚更多的钱。” “宋小姐,你对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未免坦诚过头了。” “聂先生只见过我两次,我却见过聂先生很多次,”宋知许笑着说,“而且我不是对所有人都坦诚,我只对聂先生坦诚而已,因为,”她顿住,神情变得认真,“我喜欢聂先生,所以想让聂先生也喜欢真正的我。” 聂谨行看着宋知许的眼睛,心想,这才是闪着光的眼睛。 他喉咙微微发紧,冷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转身要走。 “聂先生,”宋知许喊了他一声,“林嘉说顾安有些地方跟我像,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像。顾安什么时候都很勇敢,可是我只在一个人面前可以不顾其他的勇敢。” “还有,聂先生,你知道你一被我说中,就会忍不住摸自己的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