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吗?”
见宁平知一动不动,少年眼神一黯。
宁平知惊愕万分,根本顾不上回答,他的视线和注意力已经全被少年现在的样子吸引了去。面前的少年一头长发如雪,瞳孔已变作银色竖瞳,更引人注意的却是他尖尖的耳朵,和顺着脖颈爬上右脸的薄薄银鳞。
少年对此毫无所觉,还当宁平知是被鱼压得起不了身。白衣下伸出一只手:“你可以拉着我……”
话语突然一顿,少年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手。
手覆银麟,黑色的指甲又长又锐,仿佛鹰隼的趾爪,皮肤却泛着苍白的颜色——
根本不是一双正常人的手。
银色竖瞳倏然一缩,宁平知下意识一把抓住少年,少年却猛地甩开他,脚下一点,向后飞掠,几乎是落荒而逃。
“顾烨!”宁平知瞬间站起,未经思索,脱口而出。
少年恍若未闻,如身后有洪水猛兽,踩过巨鲤脊背,下一刻已站上嵌在山壁里的大石,脚下却依旧不停。
宁平知追赶不及,越落越远,忍不住高声道:“等一等!”
少年头也不回,振衣挥袖,白衣倏忽消失在夜色中。
宁平知还要再追,忽觉举步维艰——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河里,水已快没过腰际。
望着空空荡荡的石壁,听着四周潺潺的流水,良久,直至双腿隐隐冻得发麻,宁平知终于吐出一口气。
他转过头,慢慢趟着水,拖着一身湿衣走上岸,经过的地方皆留下一地水渍。湿衣压身,宁平知随意寻了处空地,重重坐在地上。
夜风吹过,宁平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四野俱寂,他怔怔坐着,脑海中一时空空。
就在此时,一声锐啸陡然破空,宁平知抬起头,只见上方一人御剑而至,发冠歪斜,黑白夹杂的长发散在夜空中飘动。
“陆掌门……”宁平知喃喃自语。
“阿烨——”陆离悬停在崖壁前,神色焦急而疲惫。
“陆掌门!”宁平知回过神,瞬间站起身。
陆离低头望来的瞬间,一道白影突然闪过,抢在最前拦在了宁平知面前。
“阿烨!”陆离一眼看到白衣少年,尚来不及欣喜,神色已转为惊疑,“你怎么变成这样……你的修为呢?!”他立刻落地,正要走近,拦在宁平知身前的白衣少年陡然绷紧了脊背,像是被侵入了领地的小狮子:
“不许过来!”
“别闹脾气,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陆离语气难得严厉,跟着又前迈一步,“要是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还不过来——”
眼前一道刺目白光闪过,宁平知根本没看清少年如何动作,便听到巨大的爆裂声响,陆离站的地方已是浓烟四起。
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少年背对着宁平知,白衣在气浪中翻涌。他一动不动,宁平知却莫名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紧张。
极度的紧张。
烟尘散去,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陆离从中艰难爬出,手肘撑在边上,一头脸的灰土,他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气若游丝:“你小子……还来真的,别以为做师兄的不敢揍你,我告诉你,我也忍你很久了……”
兴许神经绷得太紧,少年的声音都有了颤音:“我让你别过来!”
陆离沉着脸爬起身,一把漆黑长剑瞬间出现在手中,二话不说欺身而上,咬牙切齿:“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混小子!”
陆离速度极快,眨眼已至少年身前。宁平知完全不知道情况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本以为早已走远的顾烨为何又突然出现,怔愣间,腰上忽然一紧,少年一手揽住他,连连向后退避迅疾剑锋。
黑剑幻出残影,陆离道:“有本事就还手!今日你若不干脆一剑将我杀了,我定要让你这混小子知道什么是规矩!”
“师尊教的,你全忘了!”
“要克己持身,要静心寡欲,不可任其自流,因你与旁人不同!这话说过多少遍?你数的清吗!”
“可你干了什么?我御剑来此,大老远就闻见烤鱼香!顾烨,你又不是十岁稚童,怎的竟越活越回去!若不是灵均打不过你,方才我就不该拦着她!”
“这点事你都控制不了,日后还能干什么!师尊的遗愿谁来做!”
“今天我就不信了,这世上除了师尊没人能再治得了你!!”
每说一句,陆离神色便阴沉一分,最后已是风暴暗蓄,然即便至此,陆离都不曾用过任何法术。顾烨从方才那一击后更是一直躲避。两人分明都有不低的修为,却都像凡夫俗子一般仅凭招式缠斗。
剑锋几次擦着宁平知眉梢额角划过,宁平知被迫跟着左躲右闪,眼前天旋地转,终于忍不住恶心,下意识挣了挣腰间的手,就在这身形一歪间,脖颈冲着剑刃直撞而上!揽在腰间手猛地大力收紧,蓦地传来少年惊恐万状的声音:
“别杀他!”
利刃戛然止于宁平知喉间,层层冰凌牢牢裹住剑身,无法再进一毫。
陆离像是这才看到宁平知一样,怔愣地看着他,连剑也忘了收。
少年突然放开宁平知,走上前用力推了陆离一把,声音里竟似带了哭腔:“不许你杀他!”
陆离被他这一下推得神色更懵,低头看着才到腰间的小孩,讷讷道:“我……我没想杀他啊……”
少年站在原地,片刻后,双肩忽然细微耸动起来,宁平知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陆离一瞬间如临大敌,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等……等等!你别哭啊!”
他竟抬头慌慌张张问平知:“他他他他怎么哭了?!不是,我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回事……他、他真是我师弟?”
宁平知还没回答,陆离已经蹲下身去,神色苦恼地咕哝了句:“一百多年没哄过孩子了,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