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正午的阳光烤得人发丝滚烫秦晗的眼泪很快干了。
她蹲在罗什锦的三轮车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样认真地说:“走吧。”
罗什锦莫名其妙地看了秦晗一眼:“你也要跟着我进去?去看张奶奶?”
“嗯!”
秦晗想去看看抚养张郁青长大的老人。
17岁的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只是觉得,关于喜欢的人的一切,她都想要参与其中。
张奶奶住的小院子不大没有卖书的刘爷爷家院子宽敞,但看起来还算整齐。
窗户都擦得亮亮的院子里种着一盆绿植
好像不是绿植哦是一盆大葱。
“张奶奶!”罗什锦喊了一嗓子。
张奶奶是很瘦的那种老太太眼睛不大,下耷的眼皮把眼睛压成细细的一条缝但看起来挺慈祥的。
她坐在轮椅里,在门前晒着太阳。
听见罗什锦的喊声张奶奶缓缓看过来:“哦,什锦来了啊。”
见张奶奶的目光落到秦晗身上,罗什锦笑着给她介绍:“张奶奶这是我和青哥的朋友,秦晗。”
秦晗还挺诧异的她一直觉得罗什锦不怎么喜欢她罗什锦居然会说她是朋友。
但更另秦晗诧异的是张奶奶。
老太太听完,忽然把挂在胸前的一副小老花镜戴上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仔细看她。
秦晗有些不好意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稍稍往后挪了一点点:“奶奶好。”
“张奶奶!您看我怎么不戴眼镜看啊?我不值得您戴上眼镜仔细看看吗?!”罗什锦喊起来。
张奶奶眼睛一眯,用手把罗什锦挡到一边,嫌弃地说:“你那一脸的横肉,有什么看的,听声音还感冒了,离我老太太远点,不要传染我。”
罗什锦噎住,捶胸顿足,拎起手里的塑料袋:“看见了吗!我!可是给您送药和苹果的人!”
可惜张奶奶当他是空气,只专心盯着秦晗,片刻后,目露欣慰地说:“嗯,小姑娘长得讨人喜欢,不错不错,太不错了。”
罗什锦把塑料袋甩得哗啦哗啦响:“不是,奶奶,您可别搞错了,秦晗可不是我女朋友。”
“当然不是了。”
张奶奶慢悠悠瞥了罗什锦一眼,“小姑娘这么好看呢,一定,一定是我孙子的女朋友!”
秦晗的脸瞬间烧起来,但又有一点点不那么想否认。
她17年来没动过什么小心机,却在这一刻,选择了沉默。
好像她不否认,就真的会变成张郁青的女朋友。
张奶奶滑着轮椅过来,拉住秦晗手:“来,让奶奶看看,叫秦晗是不是,真好看,和我年轻时候一样,白白净净瘦瘦弱弱的,看着就乖,奶奶喜欢这样的小姑娘。”
“您年轻时候的照片我可看过,黑溜溜的,一点也不白。”罗什锦在旁边,很欠揍地说。
“青青平时对你好不好啊?有没有欺负你?”
秦晗一时间都没听明白“青青”是谁。
她愣了两秒,才笑着反应过来,“青青”就是张郁青。
但她的小心机只够撑住刚才的沉默,并不能撑起更多了。
秦晗小声嗫嚅着:“奶奶,我不是”
“连说话时候着娇滴滴的可爱样儿都像我!难怪青青喜欢你!他一定对你很好,舍不得欺负你。”
张奶奶中气十足地打断秦晗,指了个方向,“走,我们去屋里,我找以前的照片给你们看,我年轻时候啊,真的很白。”
没能成功否认“女友”身份,秦晗脸皮泛红,只能跟着张奶奶和罗什锦一起。
那本相册一看就经常被翻动,就放在客厅的小木桌上。
封面很旧,像刘爷爷家那些旧书一样,山川河流图案都有些褪色。
张奶奶满布皱纹的手轻轻翻开相册,像是在翻开什么宝贝。
第一页放着一张合影,少年张郁青站在张奶奶身边,张奶奶抱着一个不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胖乎乎的,很可爱。
两只眼睛都是圆圆的,鼻子也圆圆的,嘟着嘴,流了些口水。
秦晗想,这就是丹丹。
丹丹身上好像有种和其他小孩子不同感觉,可秦晗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同。
张奶奶指着照片里的自己:“我哪里黑了。”
“您皮肤很好。”秦晗说。
“老喽,不行啦,现在眼睛也看不清,也不能走路,家里的担子都压在青青身上,青青太辛苦了。”
相册被往后翻了一页,罗什锦忽然说:“这照片还是我给青哥拍的呢。”
照片上的张郁青穿着高中校服,蹲在张奶奶摆在夜市的摊位边,一边看着摊位,一边借着小摊上昏暗的灯光,在做题。
他不笑时显得很桀骜,眉眼锋利,眸光垂在一本很厚的习题上。
秦晗知道,那是一本五三。
少年张郁青看上去比现在清瘦些,中性笔夹在漂亮修长的指间,也许是遇见了什么难题,眉心微微隆起。
他就是在这样环境下考进重点大学的吗?
秦晗记得她高三时,每天下了晚自习家里司机都会来学校接她,回家里要被念叨着先吃一份热乎乎的醪糟汤圆或者银耳汤。
写作业时妈妈还会端水果给她,晚上睡前要喷安眠喷雾,还要戴上蒸汽眼罩。
她是在这样舒适的环境里,考上的重点大学。
可张郁青
这张照片大概也引起张奶奶的回忆,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声,声音变得苍老:“前些年都说这条老街会拆迁,我就想啊,拆了迁我的孙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结果也没拆成”
秦晗之前在门外才刚哭过,这会儿重新提起这件事,她的情绪来得很快,鼻子又酸了。
但她才刚要沉浸到悲伤里,张奶奶忽然拎出一条红色的东西,递到秦晗眼前,笑眯眯地说:“小姑娘,这个送给你,你要和青青好好的,这是奶奶替我的穷鬼孙子送你的定情信物。”
其实有时候,张郁青和秦晗说话时,也会不自觉地带着这种笑笑的语气。
像在哄人。
秦晗连连摆手:“奶奶,我不能收,我、我其实张郁青的女朋友。”
“这可是好东西,红珊瑚手串,奶奶送你的,收着!”张奶奶像是听不见,硬是把东西往秦晗手里塞。
张郁青在店里和顾客敲定好图案,等了一会儿,不见罗什锦和秦晗回来。
北北蹲在阳光里“哈哈”地吐着舌头,被张郁青抱起来。
他笑着“啧”了一声,对北北说:“他俩倒是混得挺熟。”
正逗着北北,罗什锦那辆快散架子的破三轮车滚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到近。
他抬眼,看见秦晗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似的,两只手举在脸前,小心翼翼地从三轮车上下来。
“张郁青。”
小姑娘跑到他面前,脸皮泛着粉色,忐忑不安地说,“怎么办,张奶奶非要把这个送给我,我不能收,你帮我还给张奶奶好不好?太贵重了。”
张郁青瞧了一眼她手里捧着的一串珠子:“这是什么?”
他可没听说过他奶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能唯一值钱的,就是老太太的金牙。
秦晗表情凝重:“这是红珊瑚手串。”
“红珊瑚?”
张郁青眉梢微微挑起,拎起手串,用手捻了一下,指尖立马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
谁家红珊瑚会掉色?
张郁青觉得自己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这破手串不值钱,但秦晗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小姑娘眨了眨眼,用一种非常认真又严肃的语气说:“张郁青,你身体里有毒。”
“什么毒?”张郁青不解。
“就是,这个红珊瑚手串如果用手搓完,手会变红,就说明你体内有毒,有湿气!”
张郁青把北北放下,整个人往身旁的柜子上一靠,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扬了扬下颌,问:“谁告诉你的?”
“奶奶告诉我的,这可是1500米的深海珊瑚,比珍珠琥珀更值钱呢。”
“那很贵,你小心点,别摔了。”张郁青把珊瑚手串放回秦晗手里,忽然严肃地说。
秦晗果然动了不敢动,僵着手借住了:“可我不能收啊,好贵重的。”
小姑娘真的很单纯,什么都信。
张郁青还是两只手揣在裤兜里,不过他弓了些背,和秦晗平视,好笑地说:“逗你呢,喜欢就收下,不喜欢丢了也可以,这玩意儿是假的,不值钱。前些年老太太花了90块钱跟团旅行,导游送的。”
“可是搓掉的红色。”
张郁青看了她一眼:“掉漆。”
从回来开始就坐在桌边吃粽子的罗什锦,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巨大的笑声:“青哥,秦晗特傻,她一路都举着这个塑料手串,还以为真的是珊瑚,问了我一百八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