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铺里除了每日迎客之外,偶尔也会接些大家族的宴会。 这日店里接了一个大单。王家府要摆宴。高婷茵让我和几个伙计一同去送酒。这让我兴奋了许久,王家府就是我心念之人的府邸啊! 对我而言,又是一次可以见到王子昭的机会啊。说不准,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能说不准什么,他是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就当说不准他能再喜欢上我吧。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这模样。豁出去了,我用节省下来的钱买了最便宜的胭脂水粉,即使是最便宜的,对我而言也是奢侈,又不知要省多少顿晚饭了。 “姐姐,你干嘛把黄瓜放脸上呢。”弟弟问。 “你不懂了吧。这个叫面膜?” “面膜是什么啊?可这明明是黄瓜啊。” “好啦,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快去看你书吧。” 一早天未亮。我们便已经将一车的酒送到了王家府。奇怪了,不是说摆宴吗。怎么都没人呢。我问过府里的带路人,他说是明日摆宴。今日酒菜生货都肯定要先备齐的。 枉我一番心思,今日打扮的比平常上班还好看。 如今悦己者不见,岂不白打扮了。 一缸缸酒被整齐的摆放在府里的后厨里。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好久没有闻到过如此美味了。原来厨房里正在准备早餐,中间的大木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色菜肴,单单粥都有好多种,我有认识的皮蛋瘦肉粥,莲子粥,五谷粥,还有各种我不认识叫不上名字的粥;菜肴的品种更多。后厨的人都在各忙各的,貌似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的肚子已经深深的出卖了我,它指使我的手慢慢的伸向了离我最近的一碗皮蛋瘦肉粥。我蹲在了桌子后面,开始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一碗进肚,真是天下的美味啊,怎么我以前就从来没觉得呢,可能太久没吃过好的了。我看了看,没人发现,就又顺手拿走一盘点心,有点类似现代的老婆饼,不过吃起来可比老婆饼酥软可口多了。 “好啊你,一个破要饭的竟然敢来府里偷东西了。”一阵雷利的声音响起,这音量,跟平日里冲着百米开外的人喊一样。 我吃的太专注了,不知何时,一个人已经站在我对面了。谁都好,偏偏是春梅。 “亏的我今儿早过来,看来来的正是时候啊。” “那个。不是你看到的。”我急忙放下了快被清空的盘子。一个不小心,没放到桌上,掉到地上,碎了。哎呀,我跟陶瓷有仇吗,怎么老这么笨手笨脚的碰碎东西啊。 此刻,整个厨房的人都被我给吸引过来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春梅就又喊了两个杂役准备来抓我了。 “你要干嘛,我不过是来给你们府里送酒的。”我手指了指地上的酒。 “是送酒还是偷吃啊?”春梅一脸得意的笑。 终于被她逮着把柄了。估计她这次不会轻饶了我。 “慢着。我承认,是我吃了。这多少钱,我赔给你。” “赔?不需要。”说着便让两人上来掺着我的胳膊,我死活不走,于是我几乎是被驾着走的。 他们将我带到了一间破屋前,春梅侧身轻轻对我道:“上次不知被你害的多惨,降了职还扣了月银。没得想,今儿你竟载到我手里了。”她又对旁边俩人厉声道“你们先看着她,回头再处置。” 那俩人松开手,我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胳膊肘被他们拽的都出了红印,“吃点东西至于吗。”我道。 难道真的在这儿等她来整我。我这没名没分的社会底层怎么也是斗不过王家府里的人,人家会不会随便再施个酷刑……不敢想象。还是偷偷溜走的好。 我趁着那俩人不注意,撒了腿就跑,只是这会儿压根不知道往哪里跑啊,那俩人追的紧,我跑到一处假山里,临近的是个人工湖,跑可能跑不掉,我深吸一口气,顺着湖边,轻轻的跳入水中,临夏的水是不太凉的,自小习水的我,憋个一分多时间是没问题的。我听着岸上的脚步声,待那俩人跑离了这里,我立刻上了岸。按道理普通家庭门应该是朝南,此刻是上午,太阳在东,大致认了方向。我就朝着南边跑。果真,那个应该是正大门了。院内丫鬟嬷嬷一堆。跑过去不可能不被看到。管不了那么多了,跑出去再说。 意料之中的是我果真没跑出去就被门口的小厮给逮住了,意料之外的是,我站在门内,那大门自动的从外打开,原来是有人回来了。不是别人,正是王子昭,一同的还有一个年龄十五六的男子。 我全身湿透,像个雨人儿似得站在他面前,什么精细的打扮啊,还有我今天特意穿的唯一一件不像乞丐服的衣服,全部都没了型儿。 王子昭同那男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像看着地球人一样看着他。于是你看我,我看你,把逃跑给扔到脑后了。身边立刻又有俩人给我架了回去。 随后春梅气喘嘘嘘的跑到了跟前,一见到王子昭,忙的后退了几步,低着头问了声三爷、世容少爷好。又斜着眼睛看了看我。 还未等王子昭开口,春梅先道:三爷快进去吧,二爷已在屋内等着了。 王子昭指了指我。春梅立刻答道:“三爷,这妮子跑到咱府里来偷吃的,我已回了少爷,按府里的规矩处理。” “哦。好。”王子昭淡淡道。说完便拂袖而去。 哦,好?就这。没别的话了。又是一个离去的背影。 “卫雨山。”我歇斯底里的冲王子昭喊道。 院内的人,似乎都在那一声中停止了自己手中的活,看着我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王子昭停下了脚步,扭头瞅了瞅我。 我忘了记周遭的一切,直勾勾的看着王子昭。内心满是期待的等着他的答复。 王子昭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没有以前的温柔,没有温度。 “她好像是在叫你啊可你又不叫卫雨山”那个世容少爷道。 “我不认识她。”王子昭没有看我对世容道。 又是不认识。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他可不叫什么卫雨山,不过你现在这样子道像座雨山。”那人微笑冲我说道,像是嘲笑又不像。 见那俩人走远了,春梅指使了人把我给架走了。到了无人处,又让人将我的鞋给脱去,光脚在石子路上走,这儿又没水泥地,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没走一会儿,我的脚底磨得磨,烂的烂。只是我不觉得疼了。走了许久,才将我放置到一间破草屋里。锁了门,留得我一人。 我蜷缩在杂草堆上,脑中不停地回放着那一幕幕“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过了这么久。我以为我会无碍,我见你之面,觉心痛,一听声音,只觉痛彻心扉。曾经最爱我的人,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的人,如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屋里堆得尽是杂草,一股霉味,屋角那又大又脏的蜘蛛网,不知有多久没人来过了。仅有的一个窗户还被封死了。 先前想逃跑的心境如今是一点都没有了。心里空空的。算算日子,我来这儿快一年多了,比起我过去的二十多年,简直是无比艰辛,瞬时觉得我以前简直是生活在天堂啊,好吃的,好穿的,疼我的家人和男友,要什么有什么。怎么那个时候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屋外的天渐渐暗下来了,从窗缝里透进了明亮的月光,照在我的脚上,何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许是太累了,想着想着我竟昏昏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上午。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喧嚣吵闹,远处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茅屋的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 阵阵百合花香飘来,这香味,好熟悉。我的双眼渐渐适应着这突来的光明。 那是一个穿着如海棠花般红艳的女子,第一次见她碧光佳人,第二次见她红莲浮水,这次是海棠盛开。一袭红衣耀眼夺目。 和管家与几个仆人规矩的站在姑姑一旁,端着洗漱的盆,新鞋,新衣。 “先前不知姑娘是姑姑的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还不快伺候姑娘洗漱。”和管家道。 我一脸惊诧的看着姑姑,姑姑淡淡的笑了笑道:“既然来了,一会儿你陪我祝寿吧。” 今儿是王将军的五十大寿,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步入高龄了。早就听说这将军在建国时最后一场伊阙大仗时大儿子不幸阵亡,他又重伤,导致如今整日卧床,疯言疯语,谁也不认识,还总是傻呼呼的。主上感念将军建国有功,赐诸多御医看过都无济于事。遂给王家府封了府邸田地,赐了王姓。 此时的王家府邸好不热闹,来贺寿的大多王公贵族,穿衣打扮皆非我平日大街上所见。那边喊着:“某某府上送白玉枕一对,某某府上送翡翠雕花一只……” 酒席摆在了大院之中,上座未见有人,东西两边坐满了人,一小厮领着我们来到一处,这座位紧邻上座。 我一路跟在姑姑身后,与她相处那么久,从来都是青衣葛布,素面朝天。她的美貌似乎我现在才真正的看清。红衣的姑姑青丝垂肩,动静如火,脚步生莲,飘逸如仙,冷艳大气,貌美而不娇娆,顾盼处又清雅高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所到之处,众人皆敬慕垂首,恭恭敬敬,彬彬有礼,都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今日将军寿宴竟请得动。但凡稍微年少的都称了她一声:“姑姑。”我心下纳闷,姑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