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罗莎这边发号施令,而安德烈却轻轻关上门,以无声的动作表达了对小女王命令的拒绝之情。
巴罗莎身形一僵,琉璃色的眼中全是疏离与戒备,声音也冷了下来:“安德烈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般冷漠无情的小女王,安德烈以前是不曾见过的。
在遭遇变故之前,女王对他一直怀有超越正常边界的……热情。
这份热情,给他带来了荣耀,让他年纪轻轻就被推上了骑士团团长的位置;但这份热情,也给他带来了烦恼:
女王每天都要对着他的这张脸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隔三差五还会赠予他贵重的物品。
一次又一次试探他的底线,却在他即将暴走的边缘猛地收手。
挂着柔柔的笑容,静静地站在一旁。
可以说,“冷酷”这个词,在安德烈看来,也是与女王毫不相干。
原来的女王从未对他安德烈冷酷过。
但如今,安德烈却真真切切地从这个尚未到他膝盖的小女王身上的愤怒与冷酷。
那琉璃色的眼睛里,昔日里满满的爱意都去哪儿了?
安德烈盯着巴罗莎,陷入沉思,对巴罗莎抛出来的疑问,并没有做出回应。
阴暗的密室之中,更显阴冷。
“陛下……臣只受了些皮外伤,看上去吓人,”在这冷寂之中,处在风暴中心的纽曼忍不住出声,“若是叫来医师,怕是会惊动其他人,所以,团长才先请陛下过来,令我汇报一下在多尔干州的所见所闻。稍后,团长会将我送回骑士团里,再处理伤口。”
说完,纽曼又看向了骑士团团长安德烈。
近日,小女王陛下对安德烈团长的态度略有转变,明显疏远了许多。
骑士团和小女王的亲卫队都隶属于安德烈管辖。尽管大家都对女王和安德烈的事情心照不宣,但安德烈本人能力出众,大家对他也是心悦诚服。
心知安德烈并非无能之辈,即便不依靠女王的宠信也能有一片天地,但纽曼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企图在小女王面前,为安德烈拉一下好感。
毕竟,骑士团和亲卫队里,看好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被纽曼盯着,安德烈可能还无动于衷;可被四岁的巴罗莎这般看着,安德烈的心中却有些酸胀。
顺着纽曼给的台阶,安德烈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发出了模糊的一声,“嗯”。
算是给自己刚才逾矩的行为作了注解。
两位男士心中的暗涌,巴罗莎确实没有注意到,也不会去揣摩。
若是原来的女王,可能会围着安德烈打转,但实干派的巴罗莎可不是个恋爱脑,也没空去揣测这些男子们的隐秘心事。
安迪·莱特和莫利还在宫中暂住,她匆匆忙忙地出门,紧接着再召请医师进宫,怕是容易走漏风声。
确实欠妥。
巴罗莎果断接受了这套说辞,但纽曼的伤口实在骇人,她微微侧过脸,不太敢看。
之前,在丛林之中,虽然也与莱特家族有过冲突,但巴罗莎有心理准备,一直呆在马车里,避开了血腥的场面。
而现在……
巴罗莎盯着墙壁上有些斑驳的痕迹,颇为不自然地继续追问:“那,你调查出了什么?”
纽曼虽然受伤,但是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听见小女王这般询问,略略松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他在多尔干州边境的见闻。
从他的叙述中,巴罗莎拼凑出了莱特家族是如何在多尔干州悄然敛财的。
笃信创世神的蒂斯国,是禁止以奇高的利息放贷的;以农业和自给自足经济为主体的蒂斯国,也决定了这样的放贷注定不会得到国家的认可。
但小女王巴罗莎的改革却带来了天大的机会——放贷的机会。
莱特家族虽然抓住了这个商机,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做,而是小心翼翼,尽可能不落下把柄。
在平民或者奴隶与莱特家族签订契约的时候,并不记录实际的借款额度,而是直接记录下包含了高额利息的欠款额,将高额放贷伪装成简单的欠条;
或者,干脆写上一个极其短暂的还款期限,欠款人在既定时间内肯定无力偿还,因此,便可以索要“违约金”,也就是实际上的高额利息。
莱特家族的策略确实完备,只可惜,他们胃口太大,这利率设定得是前所未有得高。
不少人或是出于无奈,或是出于无知,最后签订了这类协议。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多尔干州,知情者不在少数。
纽曼只花了些钱,就从乡下的小酒馆里得到了相应的情报。
不过,在人多耳杂的地方,也容易暴露,被莱特家族的爪牙发现。
纽曼身上的伤,也是因此而来。
只可惜,纽曼带来了足够多的情报,却没有带来实据。
巴罗莎惋惜之余,心中更是充满了愤怒与辛酸。
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入皮肉之中也浑然未觉。
按捺下心中的汹涌怒火,巴罗莎说:“纽曼,你先好好休息……莱特家族的事情,本王会好好处理。”
最后四个字,四岁的小女王几乎说得是咬牙切齿。
安德烈得了女王的指令,扶起纽曼,转动了陈旧的墙壁上毫不起眼的烛台,打开了暗道,示意纽曼离开。
他自己反而留了下来,跟着小女王来到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