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设染坊绣房,专门做丝线加工,周守礼就是在染坊中做染丝的大师傅。
林纸鸢刚走到染坊前,早有机灵的小学徒进去通报,不一会,周守礼便笑着走了出来:“鸢姐儿跟我来,我带你去找王掌柜。”
周守礼领着林纸鸢前往王少雄所在的厢房,所到之处,只要有伙计,均会向周守礼点头招呼,那些年幼的小学徒更是向周守礼打躬唱喏不绝。
林纸鸢笑道:“舅舅,这里的人很尊敬你呢。”
周守礼淡淡的说道:“我毕竟在这里做了十数年的掌柜,这点儿尊敬他们还是要给我的。”
林纸鸢默然,这锦绣绸缎庄是由周家一手创立并发展起来,在松阳县中已有百年历史,凝聚了周家几代人的心血。
可惜锦绣绸缎庄如今已改名换姓,周守礼觉得愧对祖先,从此人变得阴郁沉默,只有见到喜爱的外甥女时,才有些笑脸。
走到王掌柜的门前,周守礼正要敲门,旁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突然跳了出来,身子一拦,挡在了门前。
小厮对周守礼笑道:“周师傅,王掌柜在里头算账呢,不方便见您,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
周守礼憎恶的看着那人:“福安小子,我找的是掌柜,你是掌柜吗?我和你有什么可说的?”
福安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那你就在外头等着吧,掌柜的帐什么时候算完了,你什么时候进去。”
周守礼没好气的说道:“今儿又不是月底,要算账,也就是些闲帐罢了,早算晚算不是一样,我找完掌柜的还要去干活呢,你让开!”
福安身子把门堵得死紧,语调也变得阴阳怪气的了:“哟,周师傅,您虽然是庄里的大师傅,但再怎么也越不过掌柜的,世上从来只有伙计就掌柜的方便,可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周守礼气得暴跳,正要说话,就听到厢房里间传来了一句呵斥:“谁在外面吵闹?”
福安高声回到:“掌柜的,是周师傅来了,我说您在算账,要他等着,他非要进来。”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厢房门才打开,一个大脑门蓄长八字胡的胖男人走了出来,猛地一看,仿佛年画里的寿星公,只是一双眯眼儿比较违和,显露出几分奸诈。
王少雄走出门来,先对福安骂道:“你这小猴儿,别人来了你拦一拦也就罢了,周大师傅来了,直接让他进去便是,要你多什么事,还不快给周大师傅道歉!”
那福安瘪着嘴,不恭不敬的矮了一下身,说了句对不住,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王少雄转身对周守礼笑道:“这小厮惯是没规矩,周大师傅别见怪。”
周守礼怒色不改,勉强说道:“不妨事,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王少雄笑着让道:“周大师傅有什么事,快进来说吧。”
周守礼和林纸鸢走进了厢房,林纸鸢看了看房内装潢,发现十分奢侈,器具多用黄铜镶边,连糊窗户用的窗纱,都是上好的绸纱。
周守礼之前做掌柜的时候,她跟着母亲也来玩过。
记忆中,周守礼的房间十分朴素,和伙计房也差不多。周守礼还当着伙计的面教育她,一定要和伙计同吃同住,一起干活,才能获得真正的威信。
看王少雄的养尊处优的样子,估摸是没把这句话听进去的。
三人坐定,周守礼开门见山,说起了林纸鸢想来绸缎庄做绣娘一事,又将林纸鸢绣的手绢拿出来给王少雄看。
王少雄细细看了一回,笑道:“其实这手绢看与不看都差不多,季娘子的绣功我心里是有数的,你及笄时绣的那一幅雀衔飞星,连我们这里的绣娘都登门去看,赞不绝口,今日我亲眼见到实物,知道她们所言非虚了。”
周守礼满脸骄傲,说道:“那鸢姐儿进绣房一事,王掌柜是答应了?”
王少雄眼珠一转,笑道:“这是自然,但现在是淡季,庄里暂时不缺绣娘,要不就让季娘子再等等,等到清明前后再来庄里可好?”
周守礼算了算,有些焦急的说道:“眼下离清明还有十几日呢,能不能让鸢姐儿先进庄,不领工钱,就管个饭,先熟悉熟悉也好。”
王少雄嘿嘿一笑:“周大师傅,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眼下要求的事太多了。”
王少雄像是极其享受此时此刻一般,还倒了碗茶水,慢悠悠的说道:“我记得前天童试已经考完,童生都说今年的秀才卷子是一等一的难,我丑话说在前面,晏哥儿要是还没考上,少不得要到我这锦绣绸缎庄来接你的班,你这左一个右一个的只往绸缎庄里塞,总得给我些时限不是,不然,别的伙计可要说我偏私了。”
周守礼一口气被这番话堵了回来,直气得脸色涨红:“晏哥儿和鸢姐儿的手艺你是知道的,进庄绰绰有余,怎么成了偏私,你话可要讲清楚。”
林纸鸢巴不得王少雄拒绝,忙说道:“舅舅,就按王掌柜说的来吧。”
事情说完,王少雄留二人吃午饭,周守礼推辞不肯,带着林纸鸢走了出来。
两人一走,王少雄的脸上笑意尽失,脸上表情变得十分阴冷。
福安看左右无人,忙推门进来,问道:“掌柜的,你真打算让林纸鸢进庄?”
“当然不,除了周家父子,碍手碍脚的旁人越少越好,”王少雄偏头问道:“染坊里安插的那几个人,可探查出了周家的染丝秘方?”
福安面露难色:“还没有,每次搭配染料的时候周守礼都要屏退他人,瞒得一丝也看不到。”
王少雄焦急的在房中踱了两圈,最后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福安说道:“交给白县令,将我们的难处告诉他,毕竟,他才是庄里真正的主事人。”
福安接过书信,抿嘴一笑,说道:“掌柜的,今天白县令可没有心思管这遭事呢。”
“这话是怎么说?”
福安笑道:“苟举人的案子拖了好几天,白县令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儿,现下正忙着纳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