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春香皱起了眉头,拍案而起,“这也太便宜那苟贼了!”
林纸鸢则是记起了苟举人说要去告状时,白县令的眼神。
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那目光阴冷可怖,看着苟举人就如同看死人一般。
一股寒意从林纸鸢背后爬了上来,冻得她的心都跟着一起发颤。
三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只有春香还无知无识:“不过也难怪,苟贼平日里就一副要进棺材的死相,昨天又在衙门里挨了一天整,我早该料到他撑不过去的。”
小顺和季明烨还能笑着附和春香,林纸鸢却面目僵硬,笑不出来。
她先是被吴氏娇养,后又被苟家禁锢,就像一只带着镣铐的笼中鸟,对外面的世界实在是缺乏了解。
眼看外界的凶险不在林家和苟家之下,她真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将这些风险一一化解,万一再行差踏错,自己的弟弟,舅舅,祖母岂不是要重复前世的悲剧?
林纸鸢心头百转千回,正在慌乱无措时,季明烨将一杯清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季明烨歪着头,凑在她身边笑道:“想是酒喝多了?用这杯热茶压一压吧。”
一股淡淡的酒香从季明烨身上传了过来,驱散了林纸鸢心头的慌乱,她定定的看着季明烨,慢慢恢复了平静。
林纸鸢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热茶在身体里烫开了一条路:所幸,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在面对风雨,即便季明烨只是一个乞丐,那也是可以与她相互依靠的人。
春香关心的看过来,问道:“纸鸢,你刚才脸色看上去好差,是喝醉了吗?”
林纸鸢遮掩着说道:“这酒冷冰冰的,喝下去不太舒服呢。”
春香恍然大悟:“哎呀,都是我不好,应该提前将酒温一温的,不该让你们喝冷酒。”
说着便起身,一边温酒一边说道:“纸鸢说得没错,这冷酒可吃不得,吃了手都要冷得打颤,连绣花针都捻不稳的,我有一次喝多了冷酒,可是生了一场大病... ...”
小顺极喜欢春香这副絮絮叨叨的样子,看着满眼是笑,也起身去帮春香,结果笨手笨脚的倒把酒给撒了,惹来春香一阵笑骂。
小顺和春香欢快的戏谑打闹,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林纸鸢被这种轻松的氛围所吸引,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
***
四人在客栈里流连到了下午时分,眼瞅见苟举人的尸身被苟家人用草席卷了拖走才作罢。
林纸鸢几乎没饮过酒,本只想喝几杯就作罢,无奈春香不依不饶,说今天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日子,务必要喝个尽兴,林纸鸢若是不喝,就是不认她这个好姐妹,林纸鸢只得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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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到最后也不知道喝下去了多少,林纸鸢只感觉头重脚轻,脑子里昏沉沉的,站立不稳,春香更是整个人都摊在了酒桌上,开始向小顺哭诉这些年的艰辛。
季明烨眼看不是事,忙叫来一辆马车,向小顺告辞。
季明烨将林纸鸢扶起来,轻声问道:“还能走么?”
林纸鸢口中答着能走能走,脚步却一步比一步虚浮,杏眼朦胧,半天辨不清方向,最后居然像小孩子似得,抱着季明烨的手臂,冲着他咯咯直笑。
林纸鸢重生后一直活在前世留下的阴影之中,从未有过这样轻松欢快的笑颜,季明烨轻轻碰了碰林纸鸢的鼻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责怪,只得将林纸鸢抱了起来,送上了马车。
林纸鸢坐进马车后就开始慌乱,满马车里寻人,口中只喊着季明烨的名字,直到季明烨和车夫谈好地点后坐进车厢,林纸鸢抱住季明烨的手臂,这才安静了下来。
马车前期还算平稳,林纸鸢将头抵在季明烨的下颚上,不时便要磨蹭一番。
季明烨本是有了酒的人,被她磨蹭得心头发痒,刚想把她隔开一些,谁知他刚出手去拨开她的小脑袋,手就被林纸鸢牢牢的拽住了,力气使得还挺大,他想抽都抽不回来。
离家还远,季明烨低头细细去端详林纸鸢的容颜。
玉色的双腮因醉酒被染上了浓重的红晕,花瓣一般的嘴唇湿漉漉的,轻轻张合之间,发出细小的呼吸声,睫毛极长,半阖着微微颤动,整张小脸仿佛刚烧就的汝窑瓷,脆弱且流光溢彩。
季明烨想要去触碰,又不知从哪里下手,最后只能捻一捻林纸鸢的小耳朵,看她因吃痛而皱出了细细的鼻纹,不禁心情很好的笑出了声。
他是什么时候与林纸鸢的生命有了交集?
大概是在他刚来林家镇的时候,当时他因水土不服感染了风寒,多年不病的身体一病起来便久久不见好,偏偏周围躲藏了无数细作,连师父也不好出面帮他,只能靠八目粗手笨脚的照顾。
他悄悄的躲进学堂,找到了一处温暖的地方,想靠自己的体魄生生熬过去,不想竟然被前来给父亲送饭的林纸鸢遇上了。
当时他高烧不退,正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女子照顾人的细腻程度和八目相比简直就是两回事,几乎让他想起了早已亡故的生母,等到他终于从昏迷中苏醒,投入眼帘的便是林纸鸢温柔明艳的脸庞。
到后来,林纸鸢祠堂闹嫁,哪怕林纸鸢没有说要嫁给他,只要她不愿意跟着苟举人,他便会去救她出来,即使他身边也危险重重,不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