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楼的白绢花慎人凄惨,远不如昭阳殿红色的石榴花鲜艳喜庆。住在昭阳殿的穆媆萍此刻正着一身霜色银线纹舞衣蹁跹起舞,缠绕玉臂的粉红色绸带在她的挥动下变幻出层层涟漪,柔中带刚,掠走了院中几盆茉莉的气味,使得香风阵阵。虽是晚上,看的不太真切,反而增添了一种朦胧美。 楚逸一早便得知了栗婍荣的死讯,不过他并无伤感,否则也不会坐在昭阳殿的后院,一边饮蜜水,一边欣赏穆媆萍的舞姿。 舞罢,穆媆萍莲步轻移,来到楚逸面前:“妾献丑了。” “若你这是丑,天底下又有谁为美呢?”楚逸笑着拉过穆媆萍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这穆媆萍生的确实美貌:面若春桃,身似飞燕,嫣然一笑仿佛桂花蜜糖,甜而不腻。楚逸需得加些力道,不然生怕握不住那肤滑如冰的素手。 “穆长使,你为何对舞艺如此精通。”楚逸给穆媆萍也到了一杯蜜水,“这并非闺阁女子该懂之事。” 穆媆萍似乎早知楚逸会有此一问,坦然道:“不瞒陛下,妾六岁时出席家宴,看到舞姬跳舞,十分喜欢,便去求家母,让妾也学舞,结果被家母训了,说舞蹈乃低贱女子所学,妾若学了是有辱门风。可妾不死心,凭着在宴会上记得的一些舞蹈动作,天天模仿,后来家母知道了,妾被竹板好一顿狠抽。还是家父发话,说学舞总好过偷看杂书、胡思乱想。家父都这么说了,家母也不好阻拦,就请了师父教妾。” “你父亲倒是开明,只是这偷看杂书、胡思乱想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你看了不该看的?”楚逸问。 穆媆萍否认道:“并非妾,是家父同僚的一位千金,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讲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后就动了春心,被父母发现后严厉教训,书也烧了。那位小姐一面羡慕书中所写,一面感伤自己实际境遇,才碧玉之年就郁郁而终,家父听说这些后,大概是怕妾也这样吧。” 楚逸感叹:“所以女子读读《女论语》之类的才好,最多再看一两首诗词。舞艺虽说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但你既以后只为朕舞,倒也是件美事。” 楚逸的这番话让穆媆萍很是不满,但她不敢露之于面,只能浅笑道:“陛下说的是,这里虫子多,陛下还是进殿吧!” 楚逸:“也是,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可惜朕政务繁忙,只能晚上过来,若是白天,定能把你的舞姿看得更仔细些。” “国事重要,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穆媆萍牵着楚逸的手向殿内走去。 已是亥正二刻,熹华殿的丝竹之声仍未停止。萧夫人懒懒地坐着,左手撑头,右手往口中送着蜜饯。这时一宫女鬼鬼祟祟地进入殿中,伏在萧夫人贴身宫女红绡的耳边说了几句,红绡挥手示意她退下,然后走到萧夫人身边,萧夫人让乐师停止演奏,问:“怎么样了?” “陛下今晚宿在昭阳殿。”红绡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沐月楼那边,陛下根本没去,甚至都没派人去呢。” 萧夫人又往口中放了一个蜜饯,边嚼边说:“沐月楼的人可有怨言没有?” 红绡道:“其他宫人都不敢,只有那如意是个不怕死的,说陛下薄情呢。”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和她主子一样蠢。”萧夫人咽下最后一块蜜饯,用宫女端上来的铜盆净了手,起身道:“红绡,我乏了,让他们退下吧。” 栗婍荣的丧事办完了,可巧皇后的病也好了。新封的嫔妃终于开始了入宫后第一次晨昏定省。 秦蓝梦起了个早,让冰怜梳妆,戴了一支白瓷梅花簪和一把素银插梳,换上天蓝色印花三绕曲裾,略施粉黛,临走时瞥见左手腕一抹刺眼的红色,便将那镂金刻花套红玛瑙手镯摘下,才放心地去了椒房殿。 秦蓝梦原以为自己最早,想不到夏青鸢已坐在了那里。 “妾给中宫请安,中宫长乐无极。”秦蓝梦向皇后行了礼,跪坐在属于长使的位置上。椒房殿乃一国之母的居所,吃穿用度皆高于嫔妃,尽管杨皇后崇尚节俭,但从这跪坐的软垫便可显出其尊贵非凡。 在秦蓝梦之后,萧夫人到了,这令她颇感意外,她原以为萧夫人会摆足架子姗姗来迟的。 萧夫人向皇后行礼后,秦蓝梦和夏青鸢也起来向萧夫人行礼。之前离得远,这次秦蓝梦清楚地看到了萧夫人的模样:竟比相貌平平的自己还要逊色几分,而且萧夫人妆容夸张,脸涂的煞白,嘴唇像擦了血般红,好似吃小孩的女妖。秦蓝梦心中总算得了些安慰。不一会儿各宫嫔妃也陆续前来,也都各自行了礼,坐下了。这一次,秦蓝梦总算见到了其他新封嫔妃:刨去死了的栗婍荣,除之前见过的沈翠微、李珂和夏青鸢外,还有长使高雪涵、陆盈心、穆媆萍、杜英泉,少使丁琴、刘曦月、唐彩霁、胡素素、王玓瓅。 “我病的这些日子,宫里发生了不少事。说到底是我疏忽,以后我定要竭力打理后宫。各位妹妹进宫有段日子了,想必后宫规矩也都烂熟于心,还望你们今后恪守宫规,慎重行事,不要弄出什么事端。”皇后端庄的说。 还未等其他嫔妃一齐答应,萧夫人抢先答话道:“中宫何需如此自责,若您力不从心,妾愿为您分忧。”接下来噗嗤一笑,“当然,妾才疏学浅,不过也无妨,还有太后呢!她老人家经验丰富,管理后宫想必不成问题。” 皇后道:“太后应多享清福,含饴弄孙,岂能劳烦她老人家?我既为六宫之主,就该担起这个责任。”随后看向新封嫔妃,“陛下现在只有媱儿一个孩子,各位妹妹要尽心服侍陛下,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 “还是中宫有福,为陛下诞育长公主,妾可没这福气。不过妾觉得,福薄的并非妾一人,就算有人生下孩子,也未必能养活。”萧夫人说话夹枪带棒。 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皇后却没有不快之色,她依旧贤惠笑道:“妹妹这话虽不中听,倒也是实话,毕竟后宫是个勾心斗角之地,别说龙裔夭折,就是龙裔失踪这种事也是有的。那我更要好好整顿宫闱,扫除不正之风。” 萧夫人有些不自在,而这一切都被秦蓝梦捕捉到眼里。 “昨夜是穆长使侍寝吧?”萧夫人突然问。 穆媆萍起立垂首道:“是,不知夫人有何指教。” “穆长使真是惊为天人哪。”萧夫人不怀好意地笑,“放眼望去,椒房殿内竟无一人可与你比肩。” 虽充满恶意,但却不假,包括皇后在内的其他后宫女子没有比穆媆萍更美貌的,连秦蓝梦这个女人看了也有些心动。 穆媆萍心中一惊,赶忙说道:“夫人谬赞,中宫貌胜天仙,乃空中皓月,妾不过腐草萤光罢了。” “妹妹也太谦虚了,不过妹妹如此美貌,怎么陛下在你之前先临幸了栗少使和秦长使呢?”萧夫人问。 “先临幸谁、后临幸谁都是陛下自己的选择,妾怎敢揣测圣意。”穆媆萍不卑不亢。 皇后及时制止了萧夫人的刁难:“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近来天气热的很,我动不动就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跪安后,萧夫人第一个离开了椒房殿。高雪涵临走时将自己亲手画的一把团扇送给皇后,精致的白莲图案让皇后很是喜欢。 回到碧蓝殿,秦蓝梦又让除冰怜外的宫人都退到殿外,悄悄对冰怜说:“冰怜,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中宫提到一句‘龙裔失踪’还有萧夫人当时那躲躲闪闪的眼神?” “啊?有吗?”冰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让秦蓝梦简直无语。 “算了算了,”秦蓝梦懒得说她,干脆直奔主题,“我怀疑这绝不是简单的斗嘴,其中应该大有秘密,说不定……就和清宓殿鬼歌有关!” 冰怜不敢相信:“不会吧长使,是不是您想多了。” 秦蓝梦:“我才没有!后宫是何等复杂之地,一点小事就可能牵扯出一件大事来!清宓殿并不破败,可见闹鬼之日并不长久,陛下刚刚登基,这事说不定和萧夫人、中宫乃至陛下都有关系!照理说,这种见不得光的事皇家都会极力掩饰、抹杀,可陛下和中宫不仅放任事情发展,还偏偏让我这个新封嫔妃住进碧蓝殿,只让我听到!虽然我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的,陛下与中宫有意让我解决这个事件,那我绝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冰怜:“那……长使,如果您没猜错的话,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决定了。”秦蓝梦坚定地看向清宓殿的方向,“今晚,我要夜探清宓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