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煕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到家的。 那个戴银色面具的李庭分明就是未来太子李漠,虽隔了一世,他化成灰颜煕瑶都能认得出。 重生才两日,竟偏偏就遇到她最不该见的人。 颜煕瑶苏府走一遭,回来就病倒了。 高烧不退,昏睡不醒,连续一天一夜,且胡言乱语。 颜洪政急得团团转,张宁茹也是唉声叹气。 盛世州地处边陲,医资匮乏,全州有资历的大夫此刻都跪在颜煕瑶床前,却都在瑟瑟发抖,担心命不久已。白先生亦是如此。 颜大小姐的病来势凶猛,他们用尽毕生所学,还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你们这群废物。”颜洪政怒吼。 “刺史大人,苏明玄来了。”有家奴来报。 “哼,他来得正好。”颜洪政已听灵儿讲了颜煕瑶发病前是从苏明玄家慌慌张张地逃出来。 家奴带苏明玄进来,苏明玄见跪满屋子的大夫,才知事态的严重。先前他只听说颜煕瑶病了,却不知得病的情况。 病床上的颜煕瑶,脸色萎黄,气息微弱,似乎已是奄奄一息。 “叔叔,怎么会这样?” “明玄,瑶瑶在你到底怎么了?灵儿说瑶瑶是被吓的。” “叔叔,她,我,我就是向她介绍了个朋友。可我万万也想不到,她会害怕,还被吓得病倒。” “是个什么人?”颜洪政质问。 “是,是叫李庭……。”苏明玄支支吾吾。 “明玄,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李庭到底是谁?”颜洪政嗓门提高,一字一顿地问。 “他是……”苏明玄垂手,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他本不是叫李庭,是我的……” 就在这时,颜煕瑶倏地睁开了眼。 “醒了,小姐醒了。”最先发现的灵儿喜极而泣,扑到颜煕瑶跟前,握起她软软的手哽咽着,“小姐,你醒了。” 颜洪政和苏明玄惊喜地齐齐望过来,床上的颜煕瑶张了张干涸的嘴说:“渴。” “起紧拿水,拿水。”颜洪政大喊。 “刺史大人,这时不宜给小姐大口喝水,最好是用汤勺沾点水,一点一点喝。”白先生说。 颜洪政对灵儿说:“灵儿,听到了吗?照白先生的话去做。” “是。”灵儿小心翼翼地拿起汤勺轻轻沾了点水,把水送到颜煕瑶嘴唇边。 全屋子十多个人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颜煕瑶,颜煕瑶唇刚感觉到湿润,还未喝到水就没了,她有些生气,说:“我要喝水。” 颜洪政吓得赶紧说:“好,好,喝,喝。灵儿,多给些水。” 这次,灵儿舀了一大勺,旁边有丫头扶起颜煕瑶,让她半躺着靠在被上。颜煕瑶喝了一大勺水,干哑的嗓子似乎好了些,她看看屋子里的人,有气无力地说:“父亲 ,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没事。” 颜洪政不敢不从,连忙摆手让大夫们都下去。 颜煕瑶又喝了几口水,望望了苏明玄,说:“父亲,我要嫁给苏兄。” 本是笑融融地看着颜煕瑶喝水的苏明玄,倏地僵住了,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俊俏的脸似被冷冻住一样。 颜洪政坐在颜煕瑶床榻边的京木凳上,甚感窘迫,哪有姑娘家主动求嫁的?不知这孩子最近犯了什么邪病,急急要把自己嫁出去。 当初,苏颜两家家长也曾有意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可颜煕瑶说不喜欢苏明玄,今天她又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洪政从苏明玄变化莫测的脸便看出了他的心意,再瞧颜大小姐充满期待,一眼不瞬地盯着苏明玄,欣喜地等待着答复。颜洪政觉得今天这人是丢到家了。 “咳-咳”颜洪政干咳两声,正欲打破寝殿里的沉静,苏明玄说话了,“瑶瑶,我见你身体已无大碍,那个,府上还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改日我再来看你。叔叔,小侄先行告退。” “好,你快回去吧。”颜洪政挥挥手。 苏明玄飞快地转身,迈着长腿几步便跨出了寝殿。 “哎……你……”颜煕瑶抬起纤纤玉手停在半空,委屈地看着颜洪政,眼里瞬间蓄满泪水,楚楚动人令人爱怜不已。 颜洪政心里叹口气,思绪万千。 昨个,在苏家,颜煕瑶定是撞见了苏明玄的相好,心急气结得了病,万般无奈下才在醒来后向苏明玄求嫁。只可叹,落花无情,流水无意啊! 颜洪政抬手,慈祥地摸着颜煕瑶的头发,说:“瑶瑶,莫急,父亲定会尽快给你找个满意的夫君。” 颜煕瑶眼中还有泪,本是瘪着的小脸,瞬间如沐春风,笑意盈盈。 颜洪政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瑶瑶,饿不饿?” “父亲不提,我都忘了。吃饭,吃饭。”颜煕瑶嚷嚷着。 之前,灵儿早已经吩咐了厨房做上吃的,颜煕瑶喊饿了,她便让丫头们把饭菜呈上来。 颜煕瑶一天一夜未尽食,端上来的皆是些清淡的汤水。无荤不欢的颜煕瑶竟也吃得津津有味,极其认真。 旁人看得欢喜,却不知颜煕瑶一边吃饭,思绪却是千回百转。 在苏明玄家,当见到面具下李漠的那一刻,颜煕瑶清晰地感到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冰得她像掉到了严冬的冰窟里,瑟瑟发抖。 前世,李漠带给她的痛,还有无边的恐惧瞬间袭便全身,面具下年轻漂亮的脸竟在冲她笑,就如恶魔的鬼笑,她不敢看,她只想逃,心脏疼得停止了跳动似的……。 昏睡的这些时辰,前世的种种,在颜煕瑶的梦境中似真似幻,快速闪现。 皇宫里,她如一只惊惧软弱的小兔子跪在那,四周的人,皇上、皇后、太子、嫔妃,甚至是太监宫女,他们皆是高高在上,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她,放肆地嘲笑她,她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皇上瞪着眼威喝道:“把她下去,五马分尸。” “不要,不要。”颜煕瑶奋力挣扎。 她不想再死,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岂能刚回来又被吓回去…… 颜煕瑶一下子就醒了。 睁开眼,看到焦急的颜洪政,还有关切的苏明玄。 苏明玄这人有时不太严肃,但至少不会害她,嫁给他不是也很好吗?于是颜煕瑶未加犹豫便脱口而出。 然,苏明玄变化莫测的脸已然说明了一切,她嫁不出去了,明年太子来迎娶她,任谁也改变不了了,她又要重蹈覆辙,她委屈极了,她眼泪汪汪地求助父亲,父亲答应了她尽快找夫君。她信了,她要好好吃饭,不管将会遇到什么难题,她要见招拆招,好好重活这一世。 —————— 颜煕瑶休息了几天,便又充满了少女的活力。享受着重活的每一天精彩。照常去学堂上学,只是未见苏明玄,先生说他请了病假。颜煕瑶暗笑:怕是也被吓病的吧! 这日,父亲从朝班上回来,却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心思细腻的颜煕瑶看出端倪。 晚上,颜煕瑶来到父亲的书房,亲手端上银耳茶,轻声说:“父亲,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颜洪政正满肚子话,不知向谁倾诉,抬眼看看颜煕瑶,说:“今天圣旨下来,皇上把盛世州给大皇子作封地,大皇子将是这里的盛王。” 颜煕瑶惊诧不已,大皇子可不正是她惧怕躲避的——李漠。 “父亲,大皇子可就是李漠?”颜煕瑶不确信地问。 “正是他。他是大皇子,理当在明年被立为太子,谁知他会突然向皇上请旨来此封地,不当太子当王爷,真是千年来闻所未闻。皇上竟不顾众臣反对同意了他的请求,朝中议论纷纷,不明皇上用意。唉!听闻此人性情寡淡,不露喜怒,为父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前世,李漠将是南国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今世却屈尊来到这边陲之地做什么盛王。难不成重活一世,经历的事情也不一样了? 颜煕瑶陷入深思,安静地坐在父亲旁边,不自觉地发出叹息。 父女俩各怀心事,室内安静一片。 张宁茹推门而入,也没能打断一脸肃穆的颜家父女。 “老爷,您在谈事情?”张宁茹问。 “茹姨,无事。”颜煕瑶起身,挽住张宁茹的胳膊,搀扶着她,让她坐到父亲对面的椅子上。 “无事?为何皆是一脸肃穆?”张宁茹看着颜洪政。 颜洪政不愿再提及大皇子之事,有些不耐烦地说:“说无事就无事,倒是你,有何事?” 张宁茹性子忽风忽雨,她自动忽视颜洪政的态度,来了兴致,说:“好消息,老爷,妾身给瑶瑶选了个合适的夫君。” 一旁的颜煕瑶眉眼飞动,问:“哪家公子?” 张宁茹噼里啪啦讲开:“他叫乔宏远,大瑶瑶两岁,是我远房姐姐家的二儿子,前年我见过一回,生得形容秀美,性情谦和且聪慧过人,十四岁便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先前,没见你提到有这样的亲戚?”颜洪政问。 “老爷,您也从未问过妾的家人之事啊!”张宁茹瘪瘪嘴,撒娇道。 “茹姨,那这事就拜托您了。”颜煕瑶欠身,给张宁茹行礼。 张宁茹连忙扶起颜煕瑶,说:“只要你满意就好,我即刻启程去姐姐家,和她仔细商量商量。” 张宁茹的远房姐姐远嫁房州,来去行程也要十多日,甚是辛苦。张宁茹如此费心也是存了些私心,不管颜煕瑶为何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她只是顺水推舟,颜大小姐嫁出去,她在颜家的日子不就一手遮天了吗! 且不提张宁茹这一路上的艰辛,却说张宁茹走后的第五日,李漠便来了。 颜洪政作为盛世州刺史,必当倾尽全力,安排一场声势浩大的迎接仪式。 颜煕瑶没能亲眼所见那恢宏场面,但从府上去看热闹回来的丫头表情,就知道父亲和他的幕僚真是煞费苦心,大费章折。 据说,盛世州整条主街实行全天戒严,石板青石路被清水刷得锃亮,街边连夜移植了翠绿的树木,在通往盛王府邸的街上,铺上红色的毛毡。 李漠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一身玄色官服,剑眉星目,相貌风流,冷面寡语。盛世州走上一圈,引无数少女夜不能寐,梦想成为李漠身边的红颜之人。 颜煕瑶听着丫头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李漠的迷人,未说一句话,这一世,不管李漠是太子抑或是盛王,她与他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