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这种事干得多了,贺虞丘也积累了少许经验。 比如下面这个人的威胁,就多少有些尴尬。毕竟像什么“送死啊、找死啊、你不是不想活了”这种烂大街的威胁,刚出来混那两年她听着确实有点胆颤,可混久了就会发现,这种威胁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无关痛痒的她实在不爱听。 不过眼下嘛…… “宋老院长,您能穿好衣裳再威胁吗?衣衫不整什么的,怪让小女子羞涩的” 贺虞丘一手攥着香囊,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宋天生:“…………” 你偷窥你还有理了? 他沉着脸,一挥背在身后的左手,贺虞丘趴着的那块屋顶便应声而碎。 噼里啪啦一阵响中,贺虞丘从屋顶上摔了下来。不过好在她反应敏捷,引了房间内木桶里的水到脚下,步步生寒,寸寸结冰,红裙略过之处却只余一缕雾气,不见丝毫水迹。 宋天生眯眯眼,阴阳术。 他这白鹿阁,已有十余年未有这等不速之客了。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妙龄女子不旦轻易地破了他的灵壁,且在他的头顶上呆了这么久,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果真是后生可畏也! 贺虞丘落地后退了两步,躲过屋顶上落下来的碎瓦,拍拍胸口舒了口气:“哎呀真是吓死我了。” 一抬头看宋天生还光着腿站在原地,慌忙背过身,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宋先生,您能再套件衣服呗,咱俩这样不方便交谈。” 况且您这打扮,有失形象啊! 宋天生被她气笑了,扯了床边的中裤穿好,一撩袍子坐到窗旁的太师椅上,道:“深更半夜到老朽屋顶上偷窥,还嫌弃老朽衣衫不整,姑娘真是好大的脸面。” “好说好说”贺虞丘偷瞄了一眼,发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便转过了身:“脸大得感谢我爹娘。” “…………” 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听声音,应是早些时候离开的宋弦:“尊师,学生方才听到屋内有些动静,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天生一直盯着在示意他摈退来人的贺虞丘,面无表情,道:“进来吧。”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贺虞丘冲着目瞪口呆的宋弦热切的打了声招呼:“大先生好,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宋弦:“…………” 巧你师父! 他惊愕的指着贺虞丘,一改方才与她交谈时的从容,连话都说不顺畅了:“你,你为何在此?” 贺虞丘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太过,她又没窥见什么大秘密,只不过瞧见你家尊师的大腿,至于这般失态吗? 还是尊师的大腿,见不得人? “大先生这话虞丘不懂,我为何不能在此处。”贺虞丘装傻充愣。 “此乃禁院,不得外人入内,谁带你来的?”大先生神色颇为激动,恨不得当场吞了她。 当事人宋天生倒是很淡定,问她:“你名虞丘?” “回尊师,此人名唤贺虞丘,是子非道长带来的……徒弟。” 贺虞丘正想张口便被大先生抢了先,见他利索的报出她的来历,默默闭了嘴。 “徒弟?没想到时日过得这般快,连老朽的非有小师侄也有了徒弟。”宋天生笑得颇为慈祥,站起身来,仔细打量贺虞丘:“这般说来,你便是老朽的小徒孙啊!” 贺虞丘:“…………” 徒孙个鬼啊徒孙,想抱孙子自己不会生吗,套什么近乎。 说起生孙子,贺虞丘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这眼看就要过六旬生辰的老叟却精壮如四旬青年,长发苍白然面庞洁净,不生一根胡须,神采奕奕,年少的有些过分。 不过孙子是抱不了了,勉强抱抱儿子吧,过不了几年也就能跟刚才那几个孩子………… 一样大了!!! 刚才那四个孩子…… 不会吧!!! 贺虞丘内心简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她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 这宋天生不是帝师吗,不是天下读书人之敬仰吗,怎如此丧心病狂? 这么说,她真的是来送死的?Σ(д|||) 贺虞丘不动声色的往门口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 宋天生眯着眼向她走近,笑容危险:“小徒孙,你可是明白了什么。” 贺虞丘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疯狂的摇头,可内心却十分抓狂。 她明白,她太明白了。 众所周知,道家有一修炼方法,名唤“采阴补阳”;而众所不周知的是,阴阳家也有一种修炼方法,唤作“濯玉清童”。 这术法名字起得雅致的很,内里确实肮脏不已--便是与不足十岁的金童玉女行“采阴补阳”之法,竭孩童体内至清至净的灵气,濯洗修炼之人体内的污浊,以达自身法力至纯,且可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但因此术太过丧尽天良,在阴阳术法中一直都是禁术的禁术,且规定‘若有修炼此术之人,必受天下人诛之’,因此从未有弟子修炼,贺虞丘也只是听她姑姑讲过一次。 且姑姑曾经严肃的告诫过她,若遇修炼此术之人,定不可硬拼。 世间万法,唯净为尊。 如天空之明,心灵之澄,生命之纯。 只有保持澄净不被世俗迷障困扰的内心,方能修炼至净灵力,成就金身。 人间法术比比皆是,道家正法、佛教神通、岭南巫术、五行阴阳,然其中能将术法修成至纯至净之人,却是凤毛菱角。 宋天生显然不是什么“澄净而不被世俗迷障困扰”的人,他明显是心甘情愿沉溺在世俗名利的漩涡之中。 他修的法术说白了就是至净之法的高仿法术,虽然是假的,可实力却不容小觑。 贺虞丘悲不自胜,这宋天生究竟有几重身份,不只是一个名满天下的书院尊师,还是一个师出道门却私炼阴阳禁术的高手? 她已经不去想她在明月客栈的那桩生意了,毕竟她都快出不了这个门了。 不说宋天生修炼禁术被她发现,单说他作为一名先生,却如此折辱手下的学生,传出去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根本不可能放她离开。 这次她倒是猜的准准的。 宋天生步步紧逼,墨瞳里尽是志在必得的光芒:“小徒孙,你方才不是说要与老朽交谈吗?怎么,怕了?” 贺虞丘干着嗓子呵呵两声,道:“是这样啊,师祖,我师父呢还在门外等着我,我就不多留了,咱们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说完闪身欲走,却被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宋弦一个箭步拦在门内。 贺虞丘:“…………” 现在的先生不会点武功都不好意思教书是吗? 宋弦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短剑,矫捷地刺了过来。 贺虞丘敏捷的跳过,手指一动她腰间的酒壶便啪的一声被冲开,窜出一柱酒来。 酒水落在贺虞丘掌心,须臾便幻化成一把长剑的模样,那剑身并不凝冰,还是流水的模样,悬在她掌心,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滴下两滴酒来。 宋弦还没见贺虞丘动作,酒剑便已刺到眼前,他飞快的格挡,可刚抬起手,酒剑似有人的意识一般,竟身子一软,拐了个弯刺向他面门。 宋弦下意识想躲,但酒剑周身凝结的法力却震得他动弹不得,眼看他就要被一剑穿脑,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一把拽开。 宋天生另一只手去抵贺虞丘丢来的剑,他使了三成力,本以为一掌便能将她的法术拍散,却不料,那剑不但没散,且周身的法力流动的更加快速。 他拧眉正想再加一成力,酒剑却晃了晃,突然哗的一声,落到地上化成了一摊酒。 再抬头,已不见了贺虞丘踪影,只余半扇正在颤颤巍巍晃动的门。 宋天生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止住正要追出去的宋弦,道:“穷寇莫追,她来此处显然不只是偷听你我谈话,怕是另有目的,明日你只管盯住我那位代师拜寿的师侄,其余的不必管。” 大先生恭敬应下。 “去吧,把楼下的房间收拾出来。” 宋天生抬头看了眼破掉的屋顶,方才他那位小徒孙落下来时,手里似乎攥了件东西,似是一只,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