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那青年走到顾老三面前,顾老三仍在发着愣。
明明是三个人的,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不过地上积雪厚,马蹄声几乎跟人的脚步声一样,都是沙沙的,听不真切。天又乌泱泱的黑,所以会看错,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是这么想,总归心里翻腾着困惑,因为实在觉得刚才那一幕,跟变戏法似的。
所以回过神猛一下看到对方已离自己那么近,不由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
心跳得跟擂鼓似的,他瞪着那青年:“你……做什么!”
见状那青年笑了笑,没再继续往前,一抱拳温声道:“打扰了,请教这位大哥,去普泽寺的路,可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青年的话令顾老三的心宽了宽。
原来只是个打听路的。
但依旧有些警惕,他小心同这青年保持着距离,然后往身后方向指了指:“前面两个路口之后,往东走,大约再走半里地就到了。”
“多谢大哥。”
说罢,青年同顾老三拱手道别,随后牵着马往他所指的方向径直离开。
步子看似不紧不慢,却很快,所以让顾老三后半句话犹豫了下,就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他想起那座庙,是座很小的庙,所以好些年前就已经人走庙空,是座废弃的荒庙。
他还想起,很多人都说,那座庙里闹鬼来着,所以周围连家住户都没有,经常是些小偷流民的栖息地,很不太平。
所以这青年半夜三更的往那里走,怕是会有危险。
因此回过神,他急急忙忙往前追了两步,提起灯往前照了照,想要把那青年叫住。
却在一眼看清前方那片路面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生生将那句未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前方被灯笼那点昏黄的光所模模糊糊照亮的路面上,那一人一骑的脚下移动着的,分明是三个人的影子。
青年和马的影子在前,另两人在后。
后面那两人的影子没有头。
“鬼啊!!”
更夫变了调的惊叫声飘出很远,严沉月才扯了扯缰绳,停下脚步。
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空旷无人的小道,和脚下纷杂凌乱的足印,他挑了挑眉,将握着缰绳的手往下一沉。
随即,就见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忽地多出了几道银丝。
纤细透明得如同蛛丝般的丝线,一头缠绕着他的五指,另一头隐没在夜色中,偶尔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在一片黑暗中闪烁出点点细碎的光。
他目不转睛朝自己手指上这些银丝看了片刻,随后手再次下沉,再往前一扯,便见那数道突然紧绷起来的丝线尽头,忽地闪现出了两道人影。
像是在夜色中凭空生成的两个人,上身套着只白色的麻袋,下半身不着寸缕。
毫无血色的腿跟麻袋一样白,就那么背对着严沉月,以一种将跑未跑的姿态,直挺挺在雪地里站着。
寒风在他们腿上早已凝出一层霜气,他们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兀自朝前伸长了手臂,像是边跑边要抓探什么。
而麻袋以上,微微凸起的脖颈处,却是空荡荡的。
只有闪烁几道银丝,一头缠着严沉月的手指,一头隐没在脖子内,绷得很紧,寒风中静静闪烁着幽光。
没有脑袋的两个人。
却仿佛是活生生的。
随着严沉月手指细微的勾动,手一收身子一转,迈着一致的步子,往他近前走了两步。
严沉月若有所思看着这两人的举动,目光渐沉。
过了片刻,转身走上前,将其中一个人身上的麻袋撩了开来。
由此露出了这个无头人的整个儿身体,却比套着麻袋时看起来更为诡异和瘆人。
这个无头人的上半身布满了刀疤。
不同的肤色和刀疤的切割分布,可以让人清晰看出,这半个身体包括两条手臂,都是用不同的人身体上不同的部位,拼凑而成的。
活人不可能承受这样一种复杂的拼凑。
自然,活人更不可能没有头。
可是这个没有头,身体又是由各种尸体的部位拼凑而成的死人,却分明有着心跳。
而且行动也并不是完全依靠严沉月手指上那些连接在它体内的银丝。
在严沉月将麻袋从它身上摘下时,它完全靠着自己对身体的控制,略微有所挣扎。
一眼见到这细微的挣扎后,严沉月的目光便更深邃了一些。
他一瞬不瞬看着这无头人左胸处心脏跳动的幅度,沉吟着,继而从随身带着的行囊里取出几枚银针,依次扎入它上半身几处要穴内。
随后,在这无头人骤然静止心跳后的寂静中,他取出柄用纱巾包裹的雾刃,径直往面前这副疤痕累累的身体上扎了进去。
一炷香的时间,完整的半个身体,已被分割成几块。
除了心脏那部分的身体组织没有动,其余都被严沉月按着原先伤疤的位置,剖卸了开来。
虽是个死人,但这身体内,依旧是有血液循环流动着的,只是被用针封住了大穴,所以没有随着身体的剖解而过多的流失。
然,死人为什么会有活血,这是个不解之谜。
虽然严沉月亲手将这奇迹赋予了这个死人,但归根究底,他至今仍还没有剖析出教给他这方法的医书上,关于这样一套医术的原始成因。
毕竟,那不过是几页残卷而已。
很多东西都没有记载全,所以制造出来的东西,也只能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哪怕林盈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成品,到头来也因性格和记忆这些无法控制的因素,而毁于一旦。
最终最接近医书上所记载的,也唯有这两个怪物而已。
然而近来所见到的一些东西,似乎突破了他认知的范畴,并有愈演愈烈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