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桐一直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的,但眼前的这一幕,让她不得不往那上面想。
当时当地,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就那么僵硬地坐在床上,身旁是睡得毫无知觉的红鸯,清桐想把她推醒,可是手像僵住了,压在床单上一动也不能动。
这种感觉就跟小时候被梦魇着了似的,所以她再次把眼睛闭了闭,然后睁开,却依旧看到那只手,透过窗缝伸得越来越长。
她心跳得飞快。
那是只属于女人的手,线条柔软漂亮,但因用力而关节突出青筋暴起,伸在窗内胡乱摸索着,像条形状可怖的怪蛇,挤得窗板吱吱嘎嘎地响。
紧跟着啪地一声,那扇窗霍然敞开,由外扑进半个身体。
一丝不挂,皮肤跟雪光一样白得耀眼,衬得身体上那些颜色深浅不一的东西十分显眼。
那些东西横七竖八,仿佛一条条硕大的蜈蚣,蛰伏着,随着那副身体一起一伏。但没等清桐看得更清楚,这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歪的身体突然猛一晃,继而一下子离开窗台,像被什么给牵住了,倏地朝外滑了出去。
彻底消失前,清桐看到那只怪蛇似的手在半空里虚晃了下,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一道像哭又像笑的嘶哑话音:“开开门……”
话音转瞬被风吞没,一切重归寂静,不过短短须臾。
恍惚中,清桐的手臂突然被人拍了一把,她一个惊跳低头往下看,就见红鸯睁着双惺忪又诧异的眼睛,看着她皱紧了眉:“温清桐,你抓痛我了,松手!”
这时清桐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几时抓在了红鸯松软的肩膀上。
抓得很紧,她刚才以为那是被子。
“松手啊,你做噩梦了?”红鸯忍着痛上下打量她。
清桐没吭声。她原想指着窗叫红鸯看,但没等开口,红鸯已掀开被子跳下床,快速关紧了窗又快速跳回了床上:“怪不得这么冷,怎么没关窗?”
问完见清桐仍呆呆的不说话,她皱皱眉:“怎么啦,被噩梦吓到了?”
清桐不知该怎么回答。红鸯关窗时她已看得清楚,窗外什么异状也没有,刚才那个女人的出现就像前一晚她做的梦,来无影去无踪,只有零星几点雪片在夜色里飞扬着,如果不是窗框和窗台下那点散乱的水渍,一切看起来静谧又详和。
所以,她该怎么说,刚才她所见到的一切。
次日一整天,红鸯都很高兴,所以也很难得的一天都守在静斋,没有出去玩。
临近过年,严府给下人们封了些赏钱和年货,所以温清桐一起床,就见她扬着两团红艳艳的腮帮子,坐在外屋一边煎着药,一边数着手里那串铜钱。
几十枚铜板数得叮当作响,清桐看着她,微微有些出神。
她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也几乎忘了过年的滋味,似乎每一天都是重复且毫无希望的,除了生和死,没有别的念想。红鸯看到她的呆样,挑眉笑了,拆了新赏的胭脂,献宝似的递到清桐面前:“你闻闻,闻闻,桃香的呢。”
清桐笑了笑躲开。这些年鼻子已被各种药的气味熏麻木了,桃香软软糯糯的气味,让她有些拘谨,她借着透气走到窗前,想看看昨晚那些水渍是否还在,但干燥的窗台和墙面上什么也没有,窗上不知几时被贴了窗花,殷红的色彩映着外面白茫茫的园林,伴着园子外路经者时有时无的说笑声,隐隐透着丝喜气。
仿佛昨晚见到的那一切真的只是场噩梦。
“红鸯姐,澜园一直都是这么冷清的么。”
红鸯愣了愣,似乎不明白温清桐为什么忽然会这么问。过了会儿才放下手里的胭脂盒,点头道:“一贯如此,毕竟澜园以前是顾姨娘住的地方。”
“顾姨娘?”
“就是二爷的娘亲。二爷不是嫡出,他跟大爷是同父异母来着。”红鸯边答边嗑着瓜子,屋里很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顾姨娘不受宠,而且听说以前做错了什么事儿,所以说是划出来这么个园子给她,不如说是软禁了,直到她去世后二爷搬了进来,府里上下还留着不太爱进出这园子的习惯,至今二爷跟府里其他主子都还生分得很。所以你不要随意乱走,出了澜园可就不是二爷的地方了。”
“可……严先生的兄长好像跟严先生感情好得很。”
“那是自然,二爷的医术多了得,当年大爷出了事差点丢了命,好多郎中都说没得救了,是二爷锯了他两条腿硬是把人给救回来的,所以他们兄弟俩亲着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红鸯吐了几口瓜子壳,不知怎的始终没有继续说下去。
清桐便也没问,只轻轻吸了口气,随后转身往房门外走去。
“这么冷的天,你去哪儿?”红鸯见状忙问道。
“去看看我弟弟。”
“不用去了,我刚去看过,二爷来给他扎了针,但他还是昨天那个样子,本来给他炖了虫草汤,但一口都喂不下去。二爷说他这叫什么来着,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不太好的意思。”
红鸯的话让清桐心一沉:“严先生还说了些什么吗?”
“没了,二爷可忙了,你以为他整日就只围着你弟弟转么。”说着,红鸯敛了脸上的笑,翻着眼白瞥了清桐一眼:“清桐小丫头,你要知恩,晓得么。你们姐弟俩的命就是二爷捡来的,真治不好你也别多想,况且你这一身的伤也得好好养着,二爷平时都是给什么样的人物治病,别不知好歹乱跑出门,把伤又弄严重了,白糟蹋了二爷的时间不说,到时候我在二爷面前也不好交代。况且二爷他自己的身子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