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路上了。”胥策将铜制水壶提起来,重新灌了些凉水进去,炭火烧的正旺,烘的他睡意四起。
程雍宿在烟霭阁,只除夕夜回府一趟,剩余日子都在夙夜不懈的整理太府寺旧档,许多陈年烂账理不清,剥不开,涉及的官员从大到小比比皆是。尤其开春之后,工部和吏部分别奏报需出库大量银钱物件,以此填充前朝漏洞,便于实施新的部署。
诸多细节,错综复杂,只有自己人用着才放心。
容祀忽然直起身子,三两步走到炉子前,挑了水壶,将香囊丢了进去。
火苗瞬间吞噬了香囊,连同里头的香料,烧的噼啪作响,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今日做了件大善事,急不可耐的想让人知道,这心情,一刻都等不得。
凛冽湿冷的风迎面吹来,夹杂着雪沫拍打在赵荣华的脸上。
从暗处走出来的人,斯文儒雅,长身玉立,宽大氅衣下伸出一只提着灯笼的手,听见声响,往前照了照。
赵荣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着一股强风,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窗悉数被吹打开,疯狂的砸击着墙壁,屋内说话的人停了声响,纷纷起身,大约是要出来了。
程雍放下灯笼,疾步跨过青阶,上前握着她的肩膀,轻唤,“赵小姐,醒醒。”
他声音温润,手掌的热度透过棉衣逐渐暖了赵荣华的身体,氅衣的皮毛挡住了严寒,也将风雪拦在外面。
赵荣华鸦羽般浓密的睫毛,颤了又颤,最后猛的睁开,对上那双隽秀的眉眼。
程雍愣住。
她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我是装的。”
虽说她擅跪,可这样冷的天,若真跪上一夜,怕是两条腿都废了。袁氏爱重颜面,在后宫向来有着贤淑温婉的名声,尤其皇后之位悬而未得之时,再落下刻薄宫人,草菅人命的口舌,得不偿失。
程雍抿着唇,见她睁着一双鹿儿一样灵动鲜活的眼睛,不禁将视线移开,却又很快低下头来,以更低的声音快速说道,“闭上眼睛,她们过来了。”
戈庭兰搀着袁氏的手臂来到近前,绵软的兜帽下,戈庭兰的脸上露出一股轻曼的奚落感,自然,当着袁氏的面,她有分寸,不会弄巧成拙。
“娘娘安好。”
程雍颔首,却没有松开怀里的人。
袁氏点了点头,拢紧厚实的貂皮大氅,“怎的昏过去了?”
程雍还未回答,便听袁氏身边的老嬷嬷诧异的叹了声,“三更半夜,程大人缘何会出现在常春阁外头?”
戈庭兰挑了挑眉,殷红的唇微微翘起,目光落在程雍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揽着赵荣华的瘦肩,她收回视线,却在此时看到袁氏似不经意般,向身后站着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她心中愕然。
回过头来,听见程雍不卑不亢的说道,“回娘娘,太子殿下召臣去书房议事,从烟霭阁去书房途中,经过常春阁,臣听到异动,这才过来看了眼。
常听宫人提起娘娘菩萨心肠,便是连罚人都刻意避开风雪,许是跪的久了,姑娘体力不支,这才会昏迷晕倒。”
袁氏笑了笑,摆手感叹,“程大人好生一张巧嘴,倒叫本宫难做人了。”她掩着唇,眼珠微微一转,又道,“也罢,本宫便免了她的惩戒,也好成全本宫的仁善。”
“娘娘宽以待人,必能福泽深厚。”
戈庭兰一张小脸登时涨红,她看着程雍抱起来赵荣华,轻轻巧巧护在怀里。
不禁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道,狐媚子!
那年戈家和姚家险些结亲,她也差点成为姚鸿的夫人,可就在两家长辈谈话的时候,姚鸿却站出来反对,说自己已有心上人。
那一刻,她就像被人硬生生打了两巴掌,这辈子都没那般羞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