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有些迷糊的伊梅林清醒过来,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
“路滑,摔得。”何冷云也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你考试过了吧。”
“怎么会摔成这样,你别骗我。”女生坐进何冷云和伊梅林二人中间,仔细观察着何冷云身上的伤口。
“啊,没事儿!”何冷云举起手挡着女生,“介绍一下,陈美琴,雷元海,伊梅林,都是我的同学。这是我妹妹,何冷雪。”
何冷雪有礼貌地依次向三人点点头,目光停留在雷元海打了石膏的胳膊上,然后气势汹汹地问道:“你俩是不是打架了?”
陈美琴躲避着何冷雪的目光,暗自惭愧着看向舞池。
“啊,你误会了,他俩这伤真是摔得,摔在路上了,真的。”坐在旁边的伊梅林向何冷雪的位置靠了靠,举起酒杯,“来,圣诞快乐!”
各自心神不宁的五个人举起酒杯:“干杯!”
“能和我一起跳一支舞吗?”伊梅林像一个绅士,优雅地向何冷雪发出邀请。
何冷云略微不满的眼光看了伊梅林一眼,随后微笑着怂恿着何冷雪:“去吧去吧,我们真没事。”
两个身穿校服的年轻学员很快成为了舞会的焦点,就连两台聚光灯也打向二人。
“你妹妹跳的真好诶,冷云。”陈美琴泯着香槟,称赞道。
“她啊,小时候就学过舞蹈,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梅林也能跳得这么好。”何冷云端着盛着白兰地的高脚杯,注视着舞池中的二人。
“那小子深着呢,我都没想到他那么能打!”雷元海回想着几天前的斗殴,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也看向舞池。
“阿海,你快看,玛丽在那!”陈美琴坏笑道,“真是般配呢!”
雷元海顺着陈美琴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马库斯换了个舞伴,此时与他载歌载舞的人正是自己垂涎已久的玛丽。
“呵,女人!”雷元海接着倒了一杯伏特加,正准备一饮而尽,却被何冷云凶煞的面色所镇住,相处的一年里他从没见过何冷云如此难看的表情。
何冷云刚才也顺着陈美琴的视线看向玛丽,视线的远处,几天前那个站在走廊尽头的女人,正和两个同样风华正茂的男女有说有笑地喝着酒聊着天。
雷元海再次将目光顺着何冷云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比他们大不了多少,说说笑笑的三人。
何冷云注意到雷元海的举动,便收回凶狠的目光,却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冷云,谁啊?”雷元海问道。
“啊?”何冷云装作没听懂。
舞池里,较劲的两组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何冷雪和伊梅林收获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那三个人。
“ra!”两人在众人的喝彩下,回到了他们的角落。
何冷月的目光随着二人也注意到了何冷云,两人无声的对视着。何冷雪同伊梅林刚坐下便感到气氛的诧异,四人也下意识地看向何冷云注视的方向。
“姐姐在那里啊!”冒失的何冷雪打破了诧异的气氛。
“何冷雪!”何冷云怒斥着妹妹。
三人都吓了一跳,带着不解的表情看着脸色铁青的何冷云。
“冷云你这是怎么了?”陈美琴推了推何冷云,又看着“犯了错”的何冷雪。
“没事!我去个厕所”何冷云指了指何冷雪,然后起身愤然离开了餐桌。
陈美琴挪到何冷雪旁边,温柔的语气安慰着她:“有什么事跟姐姐说,我罩着你。”
“没…没什么。”何冷雪支支吾吾地说着。
“她是你们俩的姐姐吧?”伊梅林分析着,“那天一直在走廊看着咱们的人。”
那天伊梅林也注意到了这个跟他们同身为亚裔的女人,只是他当时以为是一个看戏的路人罢了,不过现在看上去,这个女人的相貌也确实与何冷云两兄妹很相似。
“我操,那他姐那天就这么看着他的弟弟挨揍!?”雷元海惊讶地问。
“阿海你个…”伊梅林没想到雷元海就这么把那天的事说了出来。
“谁欺负哥哥了?”没等伊梅林说完,何冷雪却突然诧异地看着这位舞步优雅地舞伴。
“还能是谁,那个里尔呗!”雷元海无视着陈美琴和伊梅林警告的眼神,口无遮拦地讲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何冷雪听完,哑口无言地看着远处还在跟身边人有说有笑的姐姐。她知道那个叫里尔的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但她也知道,和她一起提前通过语言考试的姐姐在学院的一个特殊部门培训,就在她专业的隔壁。里尔和马库斯这对混蛋尽管再放肆,也从来不敢对这些受特殊训练的学员有过多的想法。
“小雪,你讲讲你们的这个姐姐吧。”陈美琴试图打开何冷雪的心扉,“感觉你哥和你姐的关系很差啊。”
“她叫何冷月,受我们父亲的影响,从小就不太喜欢我们俩,尤其是哥哥。”何冷雪拿着何冷云用过的酒杯倒了一杯白兰地,“我们父母生前也不是很关爱哥哥,父亲虽然对我们都很严格,但是对姐姐,总是格外地关照,而且总说哥哥是个窝囊废。母亲对我很好,虽不像父亲那般严厉,却也对哥哥漠不关心。”
何冷雪说完,四人默默喝了口杯中的酒。
“哥哥对我很好,他其实很善良,有的时候自己吃点亏也不觉得怎样。但是父亲觉得他很窝囊,总觉得哥哥给他丢人。”何冷雪将半杯白兰地一口咽下。
“你们父亲这么对待你哥哥,你有没有跟他好好谈一谈?”陈美琴问道。
“没用的,父亲教育我们的时候,连母亲都不敢干预。我也试着跟父亲谈心,让他理解哥哥。”何冷雪又倒满了酒,“父亲那次没发火,只是跟我说那是他培养哥哥的方式,他觉得男人应该尽早尝尽人间的苦难”
“真够过分的。”雷元海说完,赶紧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哈小雪。”
“嗯,他确实很过分,他越是这样,哥哥就越是封闭着自己,不想跟外界接触。”何冷雪泛着泪花,大口地喝着白兰地,“有一次,哥哥的初中同学欺负他,把他的作业撕了,一直压抑在他心中的怒火爆发了。”
何冷雪顿了顿,陈美琴咬着手指脑补着何冷雪的描述,雷元海和伊梅林也对视了一眼,聆听着关于何冷云的故事。
“我那时候碰巧路过他们班,冲上去紧紧地抱着他。五个人都被他送进了医院,还有一个人,正是带头欺负的哥哥那个人,进了重症监护室。之后哥哥在少管所呆了一年,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后来他开始荒废学业,晚上一个人偷偷去网吧打游戏。偶尔被父亲发现,便是一顿棍棒伺候。”何冷雪哽咽着,“父亲打哥哥的时候,他连挡都不挡一下,像一个失了魂的人,呆呆地冲我傻笑。”
舞会结束了,各个专业的学员们在舞台上表演者自己准备已久的节目,所有人都沉浸在圣诞节的欢乐气氛中,除了桌上的四人。
“后来哥哥上了高中,因为之前的案底,进了一所很烂的学校。不过还好,他在那里住宿,平时看不到父亲和姐姐。虽然每个周五回来,但是家里都不会留他的晚饭。”伊梅林边听边擦着何冷雪脸上的泪水,“哥哥没过几天舒服的日子,他的劣迹就在学校广为流传。之后他不仅一个朋友也没有,而且还是偶尔受欺负。他那会儿瘦的像一根筷子,但可能是远离父亲的影响吧,他那会比以前快乐不少。直到…”
雷元海听不下去了,伊梅林也深吸着空气。大礼堂的灯光熄灭,学长和学姐们在舞台上表演着俄罗斯著名的舞台剧:伊凡弑子
“直到高二,文理分班,在理科班的哥哥却喜欢上了画画,想成为高考艺术生。”何冷雪闭上眼睛叙述着那个可怕的周五夜晚。
何文华将扫把狠狠地挥打在何冷云的右手上,何冷月死死地拦着试图阻止父亲施暴的她。
“人家从小就开始画画了,你现在高二要当美术生?你不就是想借着培训的借口,出去玩儿吗!”暴怒的何文华撅断了何冷云所有的画笔,撕掉了他那还不是很精细却黑白鲜明的素描画。
那是何冷雪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坚强的哥哥那么伤心,尽管她看得出来何冷云极力地控制自己,可委屈的泪水还是涌出他的眼眶。
“你就是一块烂肉!何冷云!哪他妈有理科生当美术特长生的?你自己听说过么?你他妈是骗我们还是在骗自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何文华从工具箱掏出扳手,抓住何冷云的右手,猛砸在早已红肿充血的手背上。
屋里回荡着何冷云绝望得呐喊,他挣脱开何文华,跑去厨房拿起菜刀。何冷云狰狞地看着暴怒的何文华和那个无情地站在卧室门口,拦着妹妹的何冷月,割开了右手的动脉。
来不及阻止的何文化呆滞地站在原地,何冷月也出乎意料地看着癫疯的何冷云。何冷雪爆发了,她一把推开何冷月,冲上去按住何冷云喷溅鲜血的伤口。此时母亲汪慧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到家里血腥的场面,没有过多的疑问,便带着鲜血淋漓的二人开车去了医院。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俩那冰冷的眼神。永远!”何冷雪浑身发抖。
“再后来呢。”陈美琴安抚着何冷雪问道。
“后来哥哥一学期都没有回家,直到高二的寒假,我们一家人去了莫斯科。”何冷雪面无表情地说着,“2002年10月26日,那天是哥哥复活节。”
“莫斯科大剧院恐怖袭击?”伊梅林记着这件事,他当年坐在电视前看到新闻联播里有这么一幕。
“是的,我深爱的母亲和父亲都在那次袭击中遇难了。”何冷雪又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但是哥哥解脱了。”
“ra!ra!”风光亮起,观众们欢呼雀跃。台上,饰演着皇太子的学长奄奄一息,倒在在另一名饰演伊凡四世的学长怀里。
伊凡雷帝惊恐着搂着他儿子的身体,紧紧捂住那流血的伤口。皇太子那双绝望而宽恕的眼睛看着自己衰老的父亲那充满悔恨的双眼。
“ra!”掌声经久不息,台下的观众们被两位学长精湛的表演所折服。
“ra!喔呼!相当精彩的表演!”在厕所门口一直看戏的何冷云,挂着满面春风的面容走来,坐在了伤感的众人之中,“这么经典的舞台剧,干嘛都这么伤感?看呐!暴君终究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哥!”何冷雪抱着何冷云失声大哭。
何冷云一时不知所措,可当他看到陈美琴露出那心疼的眼光时,便也收敛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