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把她留到老爷回来要做什么?”
“我不喜欢院子里全是婉茵居的人,便算是那些洒扫丫头,胡乱猜测也让人心烦,她既然将知道内情之人都赶到庄子去了,就是不想让我知道过往,那干脆这王妈妈和那三个大的也哪来回哪去吧。”
原本她并未对大林氏存着什么母女情分,想着她的恩情原是落在了真正的唐锦盈身上,如今那人儿已然香消玉殒,她自然也不必再为她报答什么生育之恩,思及此,连带着对这位生母的过往也没上什么心,可小林氏愈是欲盖弥彰,她却愈是感觉到十年前次女填嫁似是内里隐情不小,由此联想自己受到的追杀,不免在战战心惊之余,又起了弄清事件原委之心。
洁绿人小单纯,加之又受到主子重用,近日没少受那三个大丫头的闲气,听她下了决心,不由得胸膛一挺,沉木一般的眸子透出了几丝兴奋。
锦盈支颌沉吟道:“再忍个五六天,阿爹也就到了。”到那时便有了大大的后台,再细细计较也不迟。
翌日金乌退落,与往常饭后一样,锦盈迈着两条小腿在二门内的小路上散步,这里比自己小院宽敞不少,西厢房北侧还有一个不小的园子,里面种了些花木,但她素来不喜桂花的味道,这个季节冷梅又尚未开放,也是没什么兴趣进去看,便在外面一圈一圈地散步。
待过了会儿,二门外传来七嘴八舌的争论声,声调不高,听声音当是几个不大的皮孩子在斗嘴,锦盈也没当回事,后又一会儿,争论声低了下去,紧接着涌上来阵阵焦杂的雀跃欢呼声,中间混着不止的跳脚和拍掌声,另有其他分辨不清的啜泣和呼救声,声音吵吵嚷嚷就像煮开的沸锅一般,但是很快那呼救声便沉了下去。
洁绿眼睛如开缝的绿豆壳,松开的眼角边俱是疑惑和恐惧。锦盈拉住她道:“我们去瞧瞧!”
洁绿猛然一惊:“姑娘,前边是二门外,哥儿们能去,咱们不能去的,都是一些没开化过的使唤桩子,小厮杂役的什么都有,姑娘若是过去会被他们瞧见的。”
锦盈笑笑,脚下步伐不停,“瞧见也没什么,反正来京时门口站了好多人,早见过啦!”
“那不一样,那会夫人在,这不是陕南府,老爷老爷不在这”短短两句话,洁绿中间断了两次才说完整。
锦盈果然脚步停了下来,她心里何尝不知,在这家里,人人心怀古怪,想害她的人,又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老太太自回来只见了她一面,虽然时不时地也会传话过来,但她不喜就是不喜。送她回来的二哥显然在这家中地位一般,从住宿到吃食,又都不是自己人
她犹豫了片刻,仍是抬脚向前,敲了敲高大的垂花门扇,此门是外面把守,但却无人应答。锦盈眉头一皱,伸手去掰两扇厚门,轧轧声响。门开后两人自右侧踏抄手游廊寻声而去,约摸百来步,于廊末绕经一扇矮墙,又南行数步,声源越来越重,她这才听清楚在阵阵嗷嗷的抚掌欢笑中,隐约有个女子在低声啜泣,另有低糜憋闷的换气声掺杂其间,这附近已然离倒座房很近了,她眉头不由蹙起,心下有些惴惴。
二人紧走几步,拐过霭霞灼染的参差青墙,忽而飘入眼底几缕灰青色裾角,待定睛一看,只见几个身形微胖的小厮密麻叠在一处,攀爬不断。对面站着一锦衣华服的男孩,如欣赏池中猎物一般,一味抚掌跳跃。
锦盈心口忽然软了下来,至少所见并非心中闪过的那种不堪。她长吐口气,方欲转身离开,修长迤逦的眼角跌入一双泅出红光的童目,那眸子因亢奋而炯亮,这孩子她自然认识。锦盈目光一路攀沿而下,视线落回地面,见旁侧俯身一莺莺少女。少女面颊潮红,娥首微抬,神情惊怒而哀绝。她羸弱的双腋被一高个小厮牢牢辖住,唯一仅剩自由的口鼻也被那小厮穿过身体的粗手严密覆盖,交襟左领内的里衬外翻,露出修长洁白脖颈下的一点耀人的微光。
锦盈背光垂目而立,在斑驳疏离的矮壁下,无风的心海面泛起了层滚的滔浪。
洁绿瞧着她的眼色出口喝止,那蜷缩一团的胖罗汉齐齐转头来瞧,顿时如闷雷劈落的树冠慌乱不堪,众人退去的瞬间,她泛红的眼尾淬出了冷意,只见地上静静趴着一少年,面色乌青,口角垂涎,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扭曲的闷窒,与上空摇摇欲坠的天青渐趋接近。
若是她再晚来片刻
被禁锢的女子挣开双手后,顾不得发髻斜坠,衣衫凌乱,匍匐跪爬到那受伤的少年头前,低声唤他的名字。
锦盈面无表情地垂手站着,死死盯着墙下,仍是那张粉雕玉琢过的小脸,然而在下一刻,她缓缓走去,几乎是不受控一般,猛然抬手捆了上去。
阒静一片
男孩一愕,绷紧的右臂下意识抬起,却在墨玉倒影出女孩身影的瞬间,颤颤停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