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绎不绝的太医人人都是一副自危之样,神情之严肃总是令人多了几分不明之色,而康熙乌黑的双眼亦是写尽了疲惫的之色,偶尔的一回眸全是胆寒之色,满殿的除了充斥着药草之味,便是只有几声越发虚弱的小家伙哭喊之声。
整个乾清宫都是呈现着越发不明朗的情势,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瘙痒感就连大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一个尚不懂事的孩童,就算康熙日夜相陪,亦是显得颇有些无能为力,每当小家伙咿咿呀呀直哭喊着要“额娘”的时候,那种无力感便是越发的沉重,眼下无力的他撑着额头靠在一旁的榻上,似是闭目养神,又好似是睡了过去,忽而听得脚步声,便是被一股暖意给包裹住了,有人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而他甚至于连眼都不曾睁开,而只是清冷的道了句,“下去吧,朕无妨。”他只当是梁九功来劝他,却是并未深察。
“皇上,还是去歇息一番。”直到那熟悉的声音传至了他的耳边,看着眼前清瘦的人,他还当自己是累了出现了幻觉,而不停的揉着眼睛,“芳儿……”那声夹杂着颤抖的声音是如此的惊喜又惊讶,日夜朝思暮想的人忽而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却是显得那么的憔悴,当下就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往后退了一大步,紧皱着眉头,对着外面喊道,“梁九功,梁九功……”
“臣妾让他下去休息了。”她的声音中依旧是极尽亲和,眉眼依旧如初的温柔,每一眼对康熙而言都是写尽了怀恋之色,她欲上前,他便是往后退,“别,别过来,朕不是说了,不许你回来,谁让你回来的,你不知道怎么没出过痘吗?若是染上了怎么办。”他的接连不断的发话,似是质问却更像是紧张与害怕,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也见不得她的担忧与委屈,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是没有用。
却见赫舍里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觉得拦得住臣妾吗?这里是臣妾的家,有臣妾的孩子和丈夫,缺一不可……”她的步步紧逼更是从容与不迫,“还是皇上不想要臣妾回家了呢?”
“当然不是,这里自然是芳儿的家,是芳儿一辈子的家……”他急忙否认道,更是怕她误解,“朕就是怕,怕……”
赫舍里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只要我们在一起,保成不怕,皇上不怕,臣妾也不怕……”她又何尝不害怕呢,只是此刻她并不想听见那些话,她只想留在这里,和自己的儿子一起面对眼前的艰难,熬过眼前的难关。
当她那冰冷的手指触及到他的唇边,是如此的冰冷却又显得温暖,康熙亦是有些微微发愣,那种久违的重逢夹杂的克制的思念一下子就是将他包裹住了,傻傻的点了点头,“朕,会保护你们的。”
“额,额……”依旧是那虚弱而又嘶哑的哭声,让赫舍里瞬间就是放开了康熙,匆匆的往塌边走去,看着脸上布满红点而又脸色苍白久未见的小家伙,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的呼喊着要找自己,瞬间就是再也不承受不住而泪流满面,她的孩子眼下得是有多么的难受,才会连眼睛都哭的红肿,声音都嘶哑了,赫舍里赶紧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轻声的哄道,“额娘在这儿呢,不哭,不哭……”
见他难受的直要往脸上挠,赫舍里亦是心疼的不行,“额娘呼呼,保成乖,不挠,不挠……”她亦是深知此病的疼痛难忍,可他一个尚不懂事的小娃娃懂什么,见自己额娘拦着自己,更是哭的厉害,挥舞的更加起劲,所幸康熙眼疾手快在他要挠上的时候,握住了小家伙的手,赶忙将其从赫舍里怀里抱了起来,将他的双手圈在了被子里,见他难受的不停挣扎着,熟练的哄道,“保成乖,要是抓了就不好看了。”
她便是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格外的不忍看着拼命挣扎的小家伙,“皇上……”更是带着哽咽望向了康熙,康熙何尝不心疼,可这是每一天都要上演的事情,这也是他不愿让赫舍里看见的,可是终究她还是来了,只是轻叹了一声, “若是当真由着他挠破了,将来留了疤定是不好看的。”
看见她眼中的无措,康熙复又安慰道,“太医说了咱儿子是个有福气的,等到这些痘都发出来了,到时候就会没事了……”在康熙的安抚下小家伙果然没两下就是带着泪痕又睡了过去,只是一直蜷缩在康熙的怀里不停的想要蹭一蹭,知他难受却又无法的无力感,时时都笼罩在帝后二人的心里,康熙怕她心软亦是怕她会被染上,基本都是自己亲自抱着小家伙,于是便演变成了康熙抱着,而她在一旁轻扇着风,唱着儿时的童谣期盼着小家伙没事。
只是见他哭闹的时候越发少了,沉睡的时候越发增多的时候,赫舍里虽是不说,依旧是耐心的语哄着脾气越发不好的小家伙,常常一个挣扎就是将药洒了她一身,好几次康熙都是看不下去直接强灌,可是她那总也是掩藏不去的红眼眶,写满了心中的不安,就连康熙偶有打盹的时候,她却好似有着用不尽的精力无时无刻守在小家伙身边。
“太医说了,熬过去这一波也就没事了,我们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若是他的病好了,你再倒下了,朕又去那里给保成找一个额娘呢?”在她又一次迟迟不愿去休息而守在那里时,康熙不由的上前用披风将她裹得紧紧揽在怀里,“芳儿,听话,去休息好吗?”
直到那刻倚靠在他怀里方才宣泄了出来,“我怕,我怕自己一醒来就是再也看不到保成了,再也抱不到他了,我怕他和承祜一样,都不要我这个做额娘的了,我怕他也不要我了……”她那刻的瑟瑟发抖是那么的恐惧,一下又一下的捶在了康熙的心里,“不会的,不会的,芳儿放心,不会的,保成一定会没事的,他不会和承祜一样,不会的……”他将她拥的更是紧的安抚着她,直到她累在自己怀里,却依旧是紧皱着眉头如此不安,呢喃着,“保成,不怕,额,额娘在呢,在呢……”
康熙方才蹭了蹭她的额头,轻声的呢喃了句,“朕若是执意不让你回来,你会怨朕一辈子吗?”而那声似是呢喃又似是梦话的,“会……”让康熙瞬间便是吓了一跳,还当怀里的人是醒了,直到她那平稳的呼吸声均匀的传来,他才送了口气,却也是似乎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她的决绝,若当真是没有了小家伙,怕是自己当真也是要失去了她,在她的耳边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那些年的处境和小家伙的爱恨情仇,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发觉原来抱着她坐了一宿,看着被阳光沐浴的她,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芳儿……”
“皇上,大喜,大喜啊……”阴郁了许久的乾清宫,随着朝阳初起的这一声报喜声传来,亦是惊动了赫舍里,揉了揉自己的眼眸,她这才发觉自己依偎在康熙的怀里,身下却是站满了人,一溜烟的太医激动的似是眼泪都要溢出来了,“回皇上,皇后,大喜啊,二阿哥身上的痘已经开始脱落了,烧亦是退了,待到痘痂全部脱落,二阿哥便是无事了。”
“芳儿,你听见了吗?我们的保成没事了,没事了……”康熙亦是激动的不行,望向赫舍里的眼中满是喜色,却见她点了点头,就是往塌边走去,嘴里依旧呢喃着,“保成,保成……”可怜了康熙一通大加赏赐,并嘱人去告知太皇太后一声,便是欲追上去,这才发现自己一夜未动,手脚僵硬,起身的那一刻倍觉自己的双腿犹如灌了铅,差点没栽倒在地。
赫舍里看着睁着自己灵动大眼睛的小家伙,明显有了精神提溜提溜的四处张望着,露出甜甜的笑容,朝她摊开了双手,“抱,抱……额娘抱抱……”更令赫舍里感动的难以自持而拼命的点了点头,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见她好似哭了,更是伸出自己的小手要替她擦擦,“不,不,不哭,哭……”一场大病下来,小家伙的说话似乎都灵光了不少,却好似发觉了自己手中的小点点,一下就是苦下了脸,好似很不高兴,惹得赫舍里很是奇怪,“保成,这是怎么了?”却见小家伙一直抠着自己的手,耷拉着脑袋,很是不高兴……直到康熙缓过来,一下子就是想到了上辈子自家这小子可是极度的爱漂亮,上前就是从赫舍里怀里报过了他,拿自己许久未刮的胡子轻蹭了蹭他的小脸蛋,“臭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漂亮……”惹得赫舍里一下子就是笑了出来,安抚着小家伙,“不会的不会的,额娘的保成最为好看了……”又看了看康熙脸上些许的麻子笑着在小家伙耳边道,“保成以后一定不会像你皇阿玛的……”瞬间就是让小家伙笑了起来,惹得康熙是满头黑线,他们母子二人这是当自己是聋子呢,听不见呢。
却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芳儿,朕打算将保成改名为胤礽,你觉得呢?”赫舍里虽然诧异康熙的举动,却也知道点了点头,“都听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