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桑桑这一句童言无忌的杀伤力有多大,话音一落,震得在场其他三人完全是无话可说,吴今和叶寒这两个“受害者”更是一脸尴尬,不敢对视。
站在一旁的老实人吴伯却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先跟叶寒赔了不是,然后呵斥着桑桑不懂规矩,说得桑桑泪眼巴巴,都忘记哭出声来,但事情却适得其反,被吴伯如此一吓桑桑黏得叶寒更紧了,这次无论怎么说也不肯下来。
不知何时,青川已站在厨房门边平静看着这一切,没有吱声,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看了听了多少,只是当叶寒不小心看见他时,心里一惊,有一种说不出的慌张在心底蔓延,失声叫出,“青川!!”
青川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在叶寒怀中的桑桑突然抬起了头,看见门外所站之人突然破涕而笑,一边喊着“青川哥哥”,一边迅速从叶寒怀里溜了下来,朝门外跑去。
叶寒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青川一脸严肃跟桑桑嘀嘀咕咕说着,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桑桑竟然安安静静地跟着吴伯吴今回家了,一点哭闹都没有。
待吴伯一家走后,青川站在院中只淡淡看了叶寒一眼,一句也没说,然后又重新蹲在地上继续刚才未做完的活,默不作声,却看得叶寒心里一阵怪异。
叶寒关着院门,瞧着街上吴伯他们越走越远,被吴伯抱在怀里的桑桑却还在不停向她挥着收道别,叶寒看见也举起手来回应。
“别挥了,你的情哥哥都没影了,挥给谁看。”
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出此时说话的人是谁,若问在叶寒心里谁最欠揍欠骂之人,除了花折梅,绝无第二人。
不过说也奇怪,她从补眠醒来就一直未看见花折梅的身影,直到他现在突然出现在门外,半倚在一丛绿丝绦的柳树下,轻摇着花哨的折扇,粉面油头,再加上一身招摇的大红色,说不出的浪荡和轻佻,叶寒不禁好奇,“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猜?”
花折梅摇曳着折扇走近,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叶寒就闻到了浓郁冲鼻的脂粉香味,于是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你是不是去长乐街?你要是去长乐街鬼混了,我马上拿起棍棒打死你!”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不检点的人吗?”别说,叶寒一凶起来,冷着张脸,那对花折梅的震慑力是相当有用,立马老实回道,“我只不过去买了身新衣裳,逛了会儿街,听了会儿小曲,你至于这么凶吗?”
花折梅大摇大摆进了门,本想立刻溜回房间去躲起来,却被叶寒立即喊住,心里暗道倒霉,只听见叶寒走近,十分狐疑,“你买衣听曲儿,哪来的钱?”
“”
叶寒每走近一步,花折梅就觉得好似铡刀距离自己脖子更近一点,心里说不出的慌张害怕,连忙使着眼色向一旁地里的青川求救,但青川却对他眼中裸的求救信号视若无睹,只抬头轻描淡写瞟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着不知翻了几遍的地,好似另一种无声的幸灾乐祸。
刚才没怎么看仔细,等叶寒围着花折梅转了一圈,当折扇上的吊坠,身上的玉佩之类纷纷跳入她的眼眶中时,叶寒的脸色更冷,问道:“你是不是把绣帕里的钱都用了?”
终于,那把锋利的铡刀落了下来,花折梅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等会儿的悲惨结局,既不敢直言承认更不敢否认说谎,只好无声默认了。
“谁准你动那笔钱的??”
叶寒这次终于怒了,而且是怒得毫无掩饰,彻彻底底,吓得花折梅窜天一跳开,躲得老远,而一旁的青川也是一惊,对叶寒突如其来的怒火有点摸不清北。
然后就见叶寒手中拿着比她手臂还粗的木棍,追着花折梅满院子跑,边跑还边说着,“你知不知道她们为了还钱,有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米缸都空见底了?人家连买药的钱都用来还债,你居然半天不到就花光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因为没钱差点都自杀了?”
叶寒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弯着腰喘着气,眼眶泛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红的,还是被眼泪弄红的。
花折梅躲在堂屋门后,不敢开门,只大叫着冤枉,“我又不知道!我要知道这是别人的救命钱,我打死也不会用!”
青川看了看一墙之隔的安静院落,从姐姐方才说的话他大概能猜出那批绣帕和帕中铜钱的主人,于是起身上前,不费吹飞之力就把叶寒手中紧握着的木棍拿走,然后让花折梅打开门,拉着盛怒不止的叶寒进了主屋,经过门边时,青川还不忘踢上花折梅一脚,顺便使了记眼色,让他赶快认错。
“姐姐,你还是先别生气了,要是让江流画她们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青川如此一劝,立刻戳中叶寒的顾忌,连着怒气也憋回去几分,稍微冷静后才说道:“花折梅,你打算怎么办?怎么还这一笔钱?”
刚才细想一番叶寒盛怒之下说出的话,再加上昨天在江家的所见所闻,花折梅也理清了那批绣帕,还有里面的银钱的来源。
花折梅也有愧,直接让叶寒拿决定,“你说吧,我都同意。”
刚才发泄之后,叶寒到没有常人所说的全身神清气爽,相反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疲力竭,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先把身上的东西能退就退,至于差的钱,我先补上,就当你欠我的,以后用其它方式偿还。”
见自己说完后,花折梅还愣着不动,叶寒不由火气又上来,大吼一声,“你还不快去!”
听着叶寒又突如其来的吼声,花折梅慌不择路连忙跑出门去,一下就没了踪影。
这一次,叶寒是真的筋疲力尽了,一下跌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心力交瘁,如此明媚的春光照到她身上仿佛成了一种负担,不仅刺眼,而且疲惫。
蓦然,眼前的光芒万丈消失了,叶寒努力睁开眼皮,看清眼前之人,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苦笑,有气无力说着,“青川,别替我挡着,让我再晒一会儿吧!要不然太阳等会儿就落山了。”
可不是,太阳正在日落西山,残阳如血,更好似一种嗜血的残暴,那一缕缕落在人脸上、手上的血红夕阳,不就像一条条疯狂吸着血的脉络吗?要不然,她为何会如此疲惫不堪,犹如失血过多一样。
青川在叶寒旁边挨着坐下,蓦然,残阳又重新落在叶寒的身上,只不过这次却不同,有了青川陪伴,也可能是心理安慰,叶寒忽觉得这夕阳柔和许多,整个人也感觉得好了很多。
“姐姐,花折梅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青川看似毫无分寸的话,如此不切时宜,却让叶寒轻松一笑,回眼望着青川,“我知道,他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大孩子,有时还不如你懂事。今天之事,说到底也怪不了他,只是他做的这事,刚好撞到了我的枪口上算了,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吧,省得他在外面给我闯祸。”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江流画?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清眸忽暗下了几分,叶寒抬头凝望着无边残阳,如此黄昏之景,不正适合思乡思人吗?“算是吧!也许可能也有其它的缘由吧!”
叶寒回答得模棱两可,其实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帮江流画初衷在哪。
是因为那一张莫名出现的纸飞机吗?也许是吧,她想知道江流画是否也是一穿越人士,她太“孤单”了,她急切想要一“同乡故人”陪伴。可是,后来呢?当她越来越了解江流画的处境后,同样的悲苦境地让她不由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曾几何时,她不就是跟江流画一样吗?为亲人能多活一天、哪怕是多活一刻,而拼尽全力挣扎着,毫无怨言。
其实,叶寒也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当自己撑不下去之时,江流画昨日一番诉苦就是自己曾经所想。只不过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比江流画更耐折磨,所以每当自己有服毒自杀这种想法时,都立刻被扼杀在萌芽里。
青川安静听着,做着叶寒最好的倾听者。无论姐姐说了什么,他都选择相信,虽然他心里也很清楚,姐姐其实向他隐藏了很多。
残阳过半,把余晖拉得更长,染得更红,照在青川脸上就成了一半血红一半黑影,叶寒随意一瞥,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尊半面佛,半红半黑亦邪亦正,特别是那一口唇色,如同抹上了一尾秋日的胭脂,未吻已醉,如妖诱人,世上又有几人能抵挡住此种魅惑。
叶寒立刻闭眼不见,好一会儿才平复心中漪涟,再睁开双眼已恢复清明,开口说道:“青川,你去私塾念书吧!”
青川不懂,那双会说话的墨眼已经代替了有声的话语。
叶寒突然站起,正面迎着如血的夕阳,不惧不让,“不念书,习武也行,只要你能凭自己的能力保护好自己。如果你的能力更大,还可以保护更多的人,说不定像江家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发生。”
不会因为一文钱而被生活逼得服毒自杀,也不会因为倾城容貌而被世人追逐玩弄。
她真怕有一天,青川也会走投无路,最终逼上绝路。
“姐姐,你”
“我想过了,也想清楚了,”叶寒打断青川的话语,一脸坚定,“从明天起,你就以正常容貌示人,别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因为这些都没用,你总不能靠抹锅灰掩容过一辈子。如果只有至高的权利能保护你,你就去念书入仕如果只有绝世武功能保护你,你就努力去学。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被欺负就行!”
突然,叶寒回望着青川,刚才的一腔热血本应是一脸的慷慨激昂,可谁知却是一脸的无奈悲伤,只听着叶寒淡淡忧伤说道:“青川我保护不了你一生。”
虽然不愿承认,可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叶寒青川心里都明白却一直不愿面对的无奈和现实。
天际,残阳终于粉碎殆尽,夜,终于还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