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男人的尸体。
这人脸似是被什么野兽啃食了一般,早已辨不清模样来,身侧放着一个布包,一只已经泛青僵硬的手还死死地抓着这只包。
她正欲上前查看,却忽然听见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急速行径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只见一只黑熊正向她奔来。
看样子,这死了的人也是被黑熊捉住,做了粮食。
姬霆霏看着从远处正向她快速靠近的黑熊,眼里却开始放空起来……
当初,她也曾和他们在这修罗地里被黑熊追捕过。
“不好,是黑熊,快跑!”
他们当时只顾着从死人的口袋里淘干粮吃,一个个狼吞虎咽地试图填饱自己饿了不知几日的肚子,所以当大娇颤抖的声音的时候,她口中还塞着馒头,来不及闭合。一抬头,干了的馒头屑就从嘴里掉了出来,却被韩禄捻来吃了。
忍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拉起她,拽过韩禄就往前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他们四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前一路狂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跑去何处,只知道,若是一停脚,就是死路一条。
她和忍冬在前,大娇和韩禄在后,四个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地逃窜着,妄图从身后的黑熊手下逃过一劫。然而他们还没跑多久,大娇便摔倒了。她看着快要冲将上来的庞然巨兽软了腿,像是魂魄出窍一般呆坐在地上。而她身边的韩禄早就被黑熊吓破了胆儿,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她,依旧玩儿了命的朝前跑。
忍冬原本正带着她急行,一回头,看见这情形却止住了步子,让她跟着韩禄继续跑,自己却转身折返去扶大娇去了。
正是这被耽误的一时三刻,饿极了的黑熊追赶了上来。
她只听到大娇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一回头,就见忍冬被黑熊压在地上啃咬,只剩了半张脸……
这一幕成为了她未来几年间不间断的噩梦。
有时她在梦中回过头去,看到的是忍冬带血的脸,而有时一转眼,自己却和他位置颠倒,在梦里忍冬惊恐的目光下,她会发现自己成为了黑熊的盘中餐。
诡异地,她会从这样的梦里得到一丝安慰。仿佛当年死的不是忍冬,而是她……
这样的梦随着她进入绣衣处,渐渐的做得少了,到了这几年,再未出现过了。
直至今日,她看着远处袭来的黑熊,仿佛往日噩梦重现。
然而面对这野兽,她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恐惧,只剩仇恨。这仇恨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烧得她脸颊通红,目中带血。
仿佛就是眼前这只黑熊,当年亲手将忍冬撕成了碎片,血肉模糊。
就是它,杀了他!
仿佛是本能似的,她就地一跃,手中弯刀劈向了这只畜生。黑熊想要侧身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不过一招,它半个身子就被她劈下,“嗷”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不断抽搐着。
鲜血从它的身躯中喷涌而出,而姬霆霏就在一旁站定,专注的看着,眼里划过诡谲的光芒,似乎是在欣赏什么奇景一般。她看着黑熊不停颤抖着的身躯,口中发出粗粝的哀嚎声,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只是静静沉溺于眼前的场景。
它终于要死了。
她忽然有了这样的认知,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在脑中消化着什么消息一般。
可是,忍冬回不来了。
她也回不去了。
……
忽的,她感到手上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打了一下,低头看去却发现是水珠,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她哭了。
“哭什么呢?”她用手狠狠地抹了抹自己的脸,但这眼泪却像是抹不尽似的,不住下涌。
泪越流越多,她一双手反复不停的在脸上抹着,将自己双颊擦的通红,却也依旧没能阻止这些温热的液体滚落。
良久后,她忽地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姬霆霏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泪,一旦开了闸,心里的委屈好像哭不尽似的。
她跌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精疲力竭。像是要将心里所有的委屈都随着这场忽如其来的泪雨挥洒殆尽。
丛林中初夏的风拂过,吹起她耳边落下的发丝,似是在安抚她一般。
只是,等到她哭到头晕,终于停下的时候,心里那些委屈却没有消失分毫,只觉空虚,好像心里破了个洞似的,无论什么东西都填不满。
她吸了吸鼻子,又将自己的脸埋在两掌之间慢慢的平复了一下心中依然汹涌的情绪,这才转头走到那具尸体身边蹲了下来,在那具尸体上扒拉着。
扒人尸体,在平日里若是被发现,是得被人辱骂八辈儿祖宗的孽事。
然而在这修罗地中,为了生存,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对于活着的人却像是宝库一般。
衣物,干粮,药品……这些在修罗地至关重要却遍寻不到的东西,却大都可以在尸体上找到。
她当年和忍冬四人不过是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能够在修罗地里熬下来,都要感谢那些先行一步的人们。
因此,现在她从这尸体上扒衣服扒得毫无罪恶感。
这身衣服虽有磨损,但还能穿,大小看起来正好合适陆玄庭。
将扒下来的衣服折好,她又将目光放置在这人死死抓着的布袋子上,废了些力才将他已经僵硬的手指从袋子上掰开,而后提起袋子在里面刨了刨。
有些干粮,金疮药,一把小匕首,一个弹弓,还有一块……小金牌?
她将小金牌从袋子里拎起来,泪痕未干脸上闪过讶异的神情。
倒计时:三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