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将那玉扳指在自己的手指上转了转,抬眼幽怨地看了曲阳楼一眼,方道:“正因绵绵是青楼女子,所以命运才多舛、坎坷……没有点儿拳脚功夫傍身,怎么可能生存的下去?曲公子如果想听,绵绵自然可以跟公子畅聊心事。”
曲阳楼听后,便坐到了屋内的一把花梨木高脚椅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绵绵见他如此认真,不由低头一笑,然后将一块色泽金黄的龙须酥,亲手喂到曲阳楼嘴里。
曲阳楼顺势吃下,觉得很是受用。
而绵绵则在桌子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了,嘴里缓缓道来:“绵绵小的时候,被父亲卖到一大户人家做丫鬟。本来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年,主人家也待我十分不薄。可谁知有天夜里,那户人家竟然遭了劫!一群蒙面歹人不知为何,突然就闯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杀,见财就夺!我当时怕极了,赶紧去柴房里寻了一处旧碗柜,躲了进去。幸好,那碗橱堆在角落里,常年没有人过去。而且,从外面看,它的体积也极小,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所以,那群强盗根本就没有检查那里,由此,我便躲过一劫。虽然,后来我听见外面无甚动静了,却也不敢出去,最后,竟还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外面响起了窸窸窣窣,搬运柴火的声音。我的心简直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我以为,是那些杀手又回来了!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能是由于我过于害怕了,又加上许久未进食,是以,我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我藏身的那处碗橱本就破旧狭小,我身体剧烈抖动的时候,它便也跟着咯吱作响……那人寻着声音,打开了碗橱的门。我紧紧闭着双眼,什么也不敢看,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可那人竟语气平平地问我:‘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我睁眼一看,竟是一位灰须灰发的老道长。那道长目光和善地看着我,耐心等我作答。我见那道长没有恶意,才敢‘哇’地一声哭出来。道长拉住我的手,将我从碗柜里救了出来。原来,那道长是当地紫净山上道卯观里的一名道人。这次下山途中,他本想到那大户人家里去讨点吃食与茶水,可惜,不但茶水没讨到,反倒见了许多堆积如山的尸体!道长不忍离去,想着将众人一并火化了,再帮他们超度。可没曾想,他竟在搬运柴火的空档里,发现了幸存的我!待我恢复了些气力与精神之后,便弄了些吃的同道长一起填饱肚子,而后,我们又将众人一一火化、超度。待要离去之时,道长见我年纪尚小,便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我无处可去,当然得跟他走。道长便带我回了他的道卯观。自那以后,他日日传授我武功心法、拳脚招式。可无奈,我的资质十分有限,学来学去,也只学了些皮毛而已……”
听到这里,曲阳楼心道:怪不得听你说起话来一股子江湖气!原来竟是跟着老道修习的本事!不过……紫净山?道卯观?这两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估计,应该是在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而且,她使出来的武功招数我也都陌生的很,但细细想来,却又有点儿玲珑派的套路……
曲阳楼面上笑了笑:“绵绵姑娘过于自谦了!绵绵姑娘的身手已然不弱。且在对战时还能应对自如、急中生智,这是许多女子甚至男子都所不及的!”
绵绵苦笑道:“都是被周遭环境逼迫出来的本能罢了!”
曲阳楼转移话题道:“那绵绵姑娘你,又是怎么沦落到青楼里的呢?”
绵绵叹了口气,接着讲:“我在道卯观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三个春秋。直到第四年冬天,我那个在乡间的爹,不知怎的就知道了我的落脚之处!他带着许多人,找到了观里来。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与我那老道长师父之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还说我那道长师父为老不尊、拐带女童!道长师父他虽然淡泊名利,也绝不在乎人言可畏。但我,哪能容许世人那样误解、诋毁我的师父!于是,为了给师父少惹是非,我便堪堪跟着我那亲爹下了山。可我在乡间的房子里住了还不足三五日,便有人牙子找上门来。她说我模样俊俏,身段又好,若是送到苏州城里去,定能讨个好价钱。我父亲听了后,喜笑颜开。他与人牙子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五百两白银的价格,又一次喜滋滋地将我卖了。再后来,是醉青楼里的秋妈妈看中了我,将我豢养了起来。她差人日日教我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日子过得竟如城中富户家的小姐一般,直到今日,我便遇到曲公子你了……”
曲阳楼点点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身世还算清白,与昨夜的种种行为也对的过去。
就算此刻,曲阳楼对绵绵还是稍有疑虑,却也不好再提出别的质疑。
两人又亲昵一阵,便听得金鹰堂那边有人来报,说峰主急召曲阳楼回去。
曲阳楼这才依依不舍得地,从美人乡里抽身离开。
临走之前,曲阳楼不忘叮嘱绵绵道:“我今日这两千两黄金和玉扳指可都不是白给的!你去告诉秋老板,以后,你只准接待我一位恩客!其他的,便都推了吧!你放心,今后在财物上,我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了她!”
绵绵媚笑道:“绵绵明白,曲公子放心去吧。”
秋鸿见曲阳楼出了醉青楼,这才到绵绵屋里来。
她一脸淡然地问:“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绵绵对秋鸿十分恭敬,她神色严肃地答她:“回秋妈妈的话。奴家觉得那贼子似是已对奴家起疑,是以并没有多加试探,只是将妈妈帮奴家编纂好的身世说与他听。日后,待他慢慢放下戒心,奴家再仔细打听……”
秋鸿冷哼一声,责骂道:“要不是你昨夜回来晚了,误了时辰!我整个风见派也不至于去拿大小姐冒险!还好,如今大小姐已平安归来。否则,我定不饶你!”
绵绵的面色上没有任何波澜,她嘴里依然恭谨道:“是。绵绵知错。”
秋鸿见状,脸色稍有缓和:“另,曲阳楼那边,你要再加紧追问,不要误了我派正事!”
绵绵低头应道:“是。秋妈妈。”
秋鸿还想嘱咐些什么,可这时,门外蟾宫却来报:“秋妈妈,唐家的二公子来了。”
秋鸿不耐烦地皱眉道:“他又来做什么?”
虽嘴里抱怨着,但秋鸿已然踱步出了绵绵的房间。
绵绵坐到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美艳无比的脸,还是觉得有点儿不适应。
可来不及多想,她便轻哼一声,拿起台面上的细粉和胭脂,仔细在脸上涂抹起来。
待得秋妈妈着人来请她的时候,绵绵已经梳洗打扮好了。
她走到门口那面专门为她定制的全身铜镜前面,转了个身。
镜中盈盈一握的腰身,和绝色的容颜足以让所有男人倾倒,可绵绵却是一脸的失措茫然之色……
楼下,唐御正背着一个青色包袱左顾右盼。虽醉青楼地方很大,他却也不肯解下,似是很珍惜一般。
唐御告诉秋妈妈:“我有很重要的东西,须要亲手交给绵绵姑娘!”
秋鸿懒得同他纠缠,在收了唐御的一百两金之后,便直接让人去请绵绵了。
绵绵不再戴那乌金面具出现时,一下子就吸引了唐御的目光。
唐御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如痴如傻。
只见绵绵将头发高高绾起,梳成一个艳丽的百合髻。鬓角两侧则分别别两朵精致的玉兰点翠,一步三摇。几缕碎发随意地散在额前,蓬松细软。许是妆容稍显浓重的关系,愈发显得其整个人容貌瑰丽,姿容绝世。
唐御觉得,自己此时,似是被繁花缠身,锦缎扼喉,再也不能随意地呼吸与挪动。
“一枝红艳露凝香”,说的,大抵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