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走在殿外,显然是主上刚发了火气,他见一辆马车驶来:“轿子里面拉的甚?”
“是一批选来的宫女。”
公公欲拂开,“皇上殿内多年未换,何时要匆匆拉进一批新人?”
“是……侍寝宫女。”
他收回净鞭:“进去吧。”
公公看着这锦帘马车渐走往偏殿,一般马车送进没有送出的。他是没根的人,不贪想。做侍寝宫女,是要耳目皆闭的,别一个惊叫坏了兴致,要管理好自己表情,别该笑时不笑,该哭时别面无表情或也别跟着光哭,哭是个技术活。
千狂情逃出时是从死人河里爬出来的,坐在岸边脸颊肿得像包子,很丑的哭相,像极了哪户跑出的闺女。
公公死了。
她挨过打受过刑,最后一刺失败本来就没想过退路,那一钉刀公公挡过去钉死在柱上,皇上一时忘了叫刺客,她跳进连着护城河的莲塘。
逃,逃,逃,但终究是没逃过,折上两条命。
无罪之罪,这就是历代君王收权的惯用计谋,为何她就是想不通?
她被官兵从后刺穿,双目不闭。
官兵一:“怎么不带回去认尸?”
官兵二:“带回去得让那些燥家伙糟蹋,就写罪犯跳崖经确认尸体已碎,追这么久,君上都忘了,别再去给他添晦气。”
官兵一拍他背:“行啊你,怜香惜玉。”
张谋艺笑:“你误会我意思了。”
他把尸体踢下山崖。
千狂情骨头全碎,脚折在身前,因耳朵着地,脸部外凸砸扁。
张谋艺服完兵役回去,一身肉硬邦邦的,小麦色,没多久逛花楼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圆润的胖子,别人都笑他长大了跟老爹一个样。
时刻提醒李青鱼是他绿帽儿子。
张三没读过书,别人的话听多了就像真的了,矜矜业业做事也抵不过流言,“弟,还在生我气?哥哥教你扎纸人好不好?”
“弟……”张谋艺抓住李青鱼双肩慢慢滑下去,口中鲜血哇啦哇啦的,“哥教你扎纸人好不好?这次不求你原谅……”
烦人。
好吵。
别说了。
青鱼把自己抱住躺在血珀里,众所周知血是会凝固的,特别是干了的时候,发髻成邦硬的一团,铺开的头发就成一个摊饼。特别特别是伤口结痂时最烦,跟衣服沾一起,扯的时候那个痛那个血啊。
青鱼泡在水里,血痂泡软把一身衣服脱下来。他们说李青鱼喜欢穿黑色的袍子,张谦言偏就要穿金色校服,如今觉他箱里这衣服也不错,嘛,日可争辉。
千狂情:“这身板儿真不错。”
李青鱼腾地起来,继又坐回去。
她脸不红心不跳。
李青鱼:“你是不是我娘?”
千狂情:“不是不认么?”
李青鱼闭上嘴。
千狂情实言:“不是。”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巧合?我怀过几胎只生有一个儿子,他早死我面前了。”
千狂情拍他膀子,“来我看看。”
李青鱼顿了一下,过去。
千狂情:“你不上来我怎么给你包扎?”
李青鱼脸木了,半晌他赤身出水,千狂情用旧衣服给他垫底,把易着凉皮肤盖上,擦掉伤口水渍,“你这伤口太大。”她取出根绣花针和蜡烛和刀和火折子和酒瓶和干净纱布,东西真不多,全是有心备着的。
千狂情给他缝合时,这孩子连头皮都没绷一下,“晚点我再去煎几副药……”
他腾就起来了,脸上表情就像麻了,上下嘴唇都不是自己的。
千狂情:“怕苦?”
李青鱼:“嗯。”
千狂情:“怕苦不怕疼。那就不喝了。”
信了就太嫩了。
“喝。”千狂情端着黑药,这玩意儿像是能喝死人,她看他抱着酒瓶,“你想喝酒?”
李青鱼摇头:“抱着解馋。”
她拿出另一碗药,“我陪你喝。”
没开封的酒放在旁边,碗碰杯,千狂情一饮而尽,她她她……她是魔鬼。
“以前生过孩子后我常喝,我小时也怕苦,娘常给我掰一颗糖让我喝完含着。我小时还挑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瘦得皮包骨头,娘就看着我背脊心疼,我哪懂她感受啊?后来我做饭难吃,也不说黑溜溜,反正没人吃就进了自己肚里,万物你吃对了味什么都没所谓了。”千狂情扶整他头发,“你……”
她叹口气,然后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