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沉默地盯着炉火,静得几乎要融进她的沙发里去了。过了好长时间,她轻声开口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会把能说的一切都告诉你,但剩下的拼图需要你自己去完成。可以吗?”
卢平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谢谢你,莉莉。”
“那你跟我来吧,我们去天文台。在公共休息室里谈论这个不太合适。”
“当然,你说了算。”
两个公然违反宵禁的格兰芬多级长一前一后地爬出休息室,就近找了条通往天文台的密道。此时天还没黑尽,丝絮状的流云尚未失去它们玫瑰般的色彩,新月却已早早地挂在了天边。仿佛英国打定主意要把全年最可爱的天气都集中在六月似的,傍晚的风是那么清爽温柔,风过时甚至能闻见清新的草木香气。
到达天文台之后两人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莉莉想了想,掏出魔杖为自己和卢平变了两杯茶。
“故事很长,”她重申道:“你介意我从头开始讲吗?”
“我求之不得。需要我去厨房拿些点心吗?”
“不,那倒不必。我们就从你最熟悉的事情讲起吧。你知道希他们家以前在北欧定居,因此他最初是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希在德姆斯特朗学得好好的,突然要转到我们霍格沃茨来?”
“既然你这么问,那一定不是因为霍格沃茨的教学质量特别好。我大胆猜测,是因为他们家出了变故?”
“你猜的没错,是非常可怕的变故。两年前,食死徒在平安夜那天杀了他的父母和妹妹。”
卢平愕然。
莉莉轻声说:“他们原本是打算连希一起杀掉的,但张先生和张夫人及时赶到,将他接回了家。伏地魔将此举视为对自己的挑衅,毫不留情地把整个张氏都列入了绝杀名单,包括当时刚满十二岁的琬妮。”
“没有想到,对吗?当我们还在操心那些孩子气的烦恼时,琬妮已经早早开始面对战争了。”
“这真残酷。”
“是啊。我以前经常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倍感压力,但即便一个麻种,面对的处境也不会比琬妮更尖锐了。希跟你们说过没有,他曾和琬妮一起遭遇过摄魂怪?”
“……不,他没有。事实上,他一般都不怎么说学校以外的事。”
“是啊,可以想象。毕竟他身上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当然是不愿意聊太过私人的话题的。”莉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琬妮和我说,摄魂怪包围他们的时候,她听见希一直在哭喊他妹妹的名字。丧亲之痛是那样撕心裂肺,目睹了那一幕的琬妮很难不感到恐惧……”
“等等,被包围?他们究竟遇到了多少只摄魂怪?”
“不到二十,但一定多于十个。”
“……多少!?”
“很惊讶吧?我刚知道的时候反应比你还大呢。总之,针对张氏的绝杀令发出以后,琬妮在斯莱特林的处境就艰难了起来。纯血出身和拥护血统论的学生对她虎视眈眈,将她视为向伏地魔邀功的筹码。坦白说,如果不是他们都害怕邓布利多教授,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那么,布莱克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问到点子上了,莱姆斯。布莱克和马尔福作为势力最庞大的两个纯血家族,毫无疑问是伏地魔首先要拉拢的对象。至于这两个家族的答复……你知道琬妮脸上有个花朵刺青吧?那就是贝拉崔克斯布莱克的投名状。”
卢平低语了一句脏话,措辞之粗鲁让莉莉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小布莱克呢?”卢平阴沉着脸问:“他又是什么观点?”
“哦……哦,”莉莉回过神,“他自然也是血统论者。”
卢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音节,厌恶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莉莉硬着头皮道:“但雷古勒斯和他们不完全一样。公平地说,他如果这话让你难过,我先道歉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在琬妮尚无自保之力的时候,他明里暗里提供了不少庇护,甚至不惜多次与其他纯血发生激烈冲突。你知道我以前和西……斯内普关系不错,这样的事情我见过不止十次。正是由于这些庇护,琬妮才得以躲过原本可能糟糕得多的欺辱。”
说着,她觑了觑卢平的表情,决定加快速度结束这一部分:“然而他们对彼此的观念并不认同,雷古勒斯成为继承人以后更是如此。出于对彼此的尊重,琬妮果断地选择了决裂,而雷古勒斯也在不久之后接受了联姻的安排。”
卢平点点头,表情看不出喜怒。
莉莉停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至于你想知道的圣诞舞会上的事情,那涉及到琬妮一个生死攸关的秘密。我不能替她决定要不要和你分享细节,但可以说个大概。”
“嗯,你说。”
“她得到了一则消息,”莉莉密切注视着卢平的表情,“消息里说,几年以后雷古勒斯将死于非命。”
然后她就看见卢平的表情有一刹那空白,整个人像一台没有上油的机器似的卡住了。
良久,卢平抓起他的茶一饮而尽,将空茶杯放回地上不小心磕出了一声轻响。“从哪儿来的消息?”
“这就是不能说的部分了。”
“那我换个问法:消息来源可靠吗?”
“邓布利多教授已经确认过了,再可靠不过。”
卢平没有再说话。他伸手去够自己的茶杯,却不料将它碰翻了。莉莉扶起空杯子,往里面续了点热茶以后塞回到卢平手里。“来,拿着。需要加点儿糖吗?”
卢平摇头。两人交接时茶杯晃了一下,几滴滚烫茶水溅起来沾上他的手背,又很快在夜风中变得沁凉。
良久“说实话,我确实没想到琬面临的压力这么可怕。”卢平的声音听起来又闷又涩:“我想我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用攻击咒了。”
“是啊。”莉莉轻声说:“琬妮可能会认为,就算阻止不了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的伤害,最起码可以削减掉来自于她的那些。”
“或者不如说,”卢平盯着茶杯里晃动的星河,自言自语般低喃道:“她怕再看见生命流逝。”
四年级的考试周很快就到了,张琬投入到昏天黑地的考试中,与卢平的不快并没有在心里萦绕太久。
她今年选了三门选修课:古代魔文、神奇动物保护学和麻瓜研究。当她拿到麻瓜研究试卷“比较和对比电之于麻瓜和魔法之于巫师的功能与重要性”和“热兵器时代的麻瓜战争对当代巫师世界的格局形成有影响吗?请讨论”的时候,她自己都深深疑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有挑战性的科目。
六月下旬的阳光把教室烤得像个闷热的蒸箱,张琬昏头昏脑地诌着她的论文,偶尔抬起头渴慕地望一眼窗外。第二个论文题目和她平时的阅读范围很相近,因此她决定从这篇入手,把好拿的分先拿稳。就在她刚刚简述完二十世纪的两次世界战争、正要开始把话题引向战争中巫师的踪迹时,斯普劳特教授突然走进来把一个赫奇帕奇的女生叫了出去。几分钟后,走廊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号哭,张琬手一抖,把正在写的字母拖出一道凌厉的尾巴。
教室里的学生骚动起来,纷纷伸长脖子想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监考教授敲敲讲台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考卷上,但仍有一部分人比如赫奇帕奇的其他学生继续看着门外,脸上浮现出或焦灼或担忧的神情。
能让院长不顾正在进行的考试前来亲自通知,绝不可能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晚饭后张琬和莉莉一起去海格家里看牙牙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场地看守员给她们讲了一则噩耗:那名赫奇帕奇的麻瓜父母被食死徒残忍地虐杀了。
莉莉当场就忍不住哭了。
“给。”海格递给莉莉一块手帕,桌布大小的手帕边缘沾着不少星星点点的油渍。“是啊,是啊,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唉,我理解尤其你的父母也是麻瓜。”他感慨地拍拍莉莉,险些把正在擦眼泪的莉莉给一巴掌糊到餐桌上。
“谁能想到食死徒这么嚣张呢。特别是贝拉崔克斯布莱克,她才多大点儿?要我说,他们可真是坏透了!”
“贝拉崔克斯布莱克?”正在安慰莉莉的张琬一下子抬起了头,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场谋杀的凶手是贝拉崔克斯布莱克?”
海格自悔失言,毛乎乎的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他从浓密的眉毛下瞟了两个女孩儿一眼,开始以一种夸张的热情请她们吃“刚出炉的岩皮饼”。
然而两个聪明的女孩儿并不买账。
“海格,你就告诉我们吧!”莉莉捏着手帕轻声哀求,鼻尖红红的:“你也知道我的父母是麻瓜,我多担心啊!”
善良的海格十分不知所措,局促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这是凤凰令里的绝密消息,我不该……”
“凤凰……令?这是一道什么样的命令?保护令吗?”莉莉大有追问到底的架势。
张琬抓住另一个重点:“可是你差不多已经把这个绝密消息告诉我们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