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张先生还是张夫人,他们夫妻俩没有一个是耽于享乐的秉性,这一点从朴素简洁的青木居就能看出来。作为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张琬,自然也深受他们的影响崇尚节制简单的生活。因此九月一号开学那天,张琬是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行李最少的新生之一。
火车站台从来都是一个充斥着“重逢的喜悦”和“离别的不舍”的地方,张琬现在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后一点张夫人平时看上去万事不萦怀,但此时乍然要和从没离开过自己的女儿分开,她实在做不到洒脱。
“好了西尔,你再不放开琬,她就要错过火车了。”张先生拍拍妻子肩背。
张夫人并不理会丈夫,抓紧火车出发前的最后几分钟跟张琬交代那些她已经念叨了一个月的话。
“甜心,试着别再去主动探知别人的情绪,也要记得每晚睡前放空大脑,明白吗?不然你将来学习大脑封闭术的时候会遇上麻烦的。”
“嗯我记住了,妈妈,请不要担心。”张琬抱住担忧的母亲:“爸爸也和我说过这个问题,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夫人用力回抱她,半晌瓮声瓮气地说:“我的小宝贝,就要离开妈妈了。”
“妈妈别这样,我圣诞节还回来啊。”张琬不自在地轻轻挣了挣。母亲会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难为情的同时不免也染上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放开手之前张夫人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借着站起身的动作擤了擤鼻子。张先生啼笑皆非。
“快上车吧,你听,汽笛都响了……东西都放好了吧?汤圆还在口袋里吗?魔杖没有忘在家里吧?”
张琬一一点头。
“那就赶紧去,别错过了火车。”
上车以后,张琬跑到自己的隔间拉下窗户向父母挥手,与此同时火车开始缓缓滑出站台。
张夫人追着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冲探出半个身子的张琬喊:“明天我让罗伯特给你带封信,要是你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就让它给我们捎个便条回来!”
张琬使劲点头。
火车提速拐弯,仿佛眨眼间站台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张琬关上窗户,在两排座位之间的小木桌上撑了一会儿后颓然落座,双手捂住了眼睛。
幸好这个隔间只有我一个人,张琬一面翻找手绢一面这样想着。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隔间的门被拉开了。她错愕抬头,睫毛还带着点濡湿。
门外的人明显顿了顿,看来他也没料到隔间里这个低着头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的黑发姑娘竟然在哭。
“啊,抱歉!我还以为……”
“不,不必道歉。”张琬将摊开的行李箱收拾好,给新来的男孩腾出位置:“请进来吧。”
男孩感激地朝她笑笑,随后挥着魔杖念了个漂浮咒,他身后那个巨大无比的皮箱就晃晃悠悠地飘到了行李架上。
男孩回头看了看张琬那个实在算不上大的行李箱:“需要帮助吗?”
“哦好的,谢谢你。”
于是张琬的小皮箱也跟着飘了上去。
行李这事办妥以后,两人终于得以坐下来,此时张琬也收拾好了情绪。她看着对面男孩儿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绽开一个友善的笑容:“好久不见了,雷尔。”
雷古勒斯布莱克也笑道:“琬,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而你也还记得我。”张琬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听到这句话,雷古勒斯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温度。他也很自然地握住张琬伸过来的手,低头在自己的拇指背上落下一吻:“hepleasureisine”
这一幕让两人都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初见的情形,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相视笑了起来。
与儿时的好友久别重逢这种事情自然非常令人开怀,可时间过去那么久,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这几年里是不是有了什么格外大的变化,而且这两个小朋友并非完全不谙世事,在当初造成“久别”的原因仍然存在的情况下,他们都不清楚对方的家庭究竟会怎么评价自己家,甚至不清楚如今双方是不是已经属于敌对阵营。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小巫师都谨慎地没再开口说话,各自看着书,只在目光彼此相接的时候交换一个微笑。
窗外的景色从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群渐渐过渡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田野。眼下正是初秋,田里的麦子不再像夏天那样青翠葱茏,但也还没到沉甸甸、金灿灿的程度。这种独特的绿色乍一看去,竟有些仿佛冬去春来时、树梢枝头沾染了阳光颜色的新绿。
灰扑扑的农舍左一个右一个地点缀其中,有的房子盖着瓦片,更多的是搭着厚厚的、茅草扎成的屋顶。
俄而穿过山隘,大片大片的绿意一下子泼向车窗,阳光便像顽皮的小精灵似的,跳过一片一片树叶最终落到雷古勒斯和张琬各自摊开的书上。
跳跃的光斑抓住张琬的注意力,让她开始走神。当她的视线追逐着阳光来到雷古勒斯脸上时,发现他正看着窗外,也在走神。但显然,雷古勒斯走神并不是为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因为张琬注意到他皱起的眉头和眼中透出的迷茫。
会因为什么事呢?张琬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再一想自己又何必对人家的隐私这么感兴趣,于是暗自笑笑,垂下视线继续读她的书。
不知过了多久,隔间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笑容可掬面带酒窝的女巫将头探进来:“亲爱的,要不要买车上的什么食品?”张琬从书里抬起头看了看雷古勒斯,转头对着手推车女巫笑笑:“我就来。”说着,她合起手中的书,跟着女巫来到了过道里。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雷古勒斯听到一个稍嫌清冷的声线带着笑意说:“请给我来六袋南瓜馅饼、四包巧克力蛙,谢谢您。”然后是钱币相碰发出来的哗啦声,再然后就看见张琬抱着刚买的食品回到隔间。
怀里满是东西的张琬腾不出手来关门,于是她向后翘起脚试图将隔间的门勾上。雷古勒斯赶紧起身:“我来吧。”张琬冲他点点头,把十包鼓鼓囊囊的零食整齐码在小木桌上:“听说霍格沃茨特快要天黑以后才能到达城堡。这些东西看着都还挺管饱的,如果你需要,请千万不要客气。”
雷古勒斯笑着道谢,伸手拿了一袋南瓜馅饼。
南瓜馅饼的香气引得本来在睡觉的小白鼠从张琬的上衣口袋里探出头来。它立起上身,抽着小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儿闻了闻,几根长长的银白胡须也随之抖动了几下。确定周围只有美食没有危险之后,小东西在衣袋里转了个身子,前爪扒着张琬的衣服、亮晶晶的小黑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俄而吱吱叫两声,活脱脱一个小讨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