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挨不到时候眼皮就先打架了,倚在美人靠上偷偷打瞌睡,徐凤卿就在她身边打掩护,众人联诗猜谜叫到她,徐凤卿就会把她轻轻戳醒,小声告诉她谜底或是已经作好的诗词。
刚成亲那会她也不知道徐凤卿会作诗的,虽作的不是很好,倒也中规中矩的,在一众武将里有这样的文采很是难得。比如她父亲靖远侯就不会作诗,熟读的书籍也就只有那几本兵书罢了。
徐凤卿倒是什么书都看,兵书,四书五经……她还在他书房的多宝格里找到了几本话本子。她当时看到也很惊奇,没想到徐凤卿还会看这样的市井小说……
茶桌旁边放着一个小火炉,壶中开水滚沸,向上徐徐冒着白烟。徐凤卿走过去在茶桌前坐下,先烫了一遍茶具,方才从茶屉中取了茶叶,起铫入煎,他沏茶的动作十分的娴熟。
过了一会子,徐凤卿执起一盏茶水,起身坐到长案前。
“喝茶吧。”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柔嘉回过神来,看到茶盘上摆着三只天青釉莲花盏,永宁郡主和徐玉敏各端了一盏,还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摆在上面,盏中的茶水汤色明亮。
她坐在离茶桌甚远的地方没有动。徐凤卿看向她,又说了一遍:“喝茶。”这次是特地给她说的。
柔嘉只好起身走过去,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小口。淡淡的绿茶香气盈鼻,是徐凤卿常喝的雨前龙井。
她低着头,看到澄心纸上写着的字,是柳永的《雨霖铃》。长案左边放了一本翻的已经陈旧的诗集,她看着有几分眼熟,好像是她时常拿出来看的那一本。
她记得他一向喜爱苏东坡的诗,怎的写起柳永来了?但又转念一想,他的心思一向难猜,也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好说的。
徐凤卿捏着茶盏在手中把玩,见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未施胭脂的小脸透着红粉,脸色却十分的平静。那日在永平侯府相遇,他后来细细想了一回,小姑娘看她的眼神中有几分震惊几分惧意,他和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十三四的闺阁少女,怎么会有这般识人的眼力见。
他就叫下头的人打听了小姑娘的来历,甚至还知道了一些有关她和徐廷锡的流言为什么在京城里传得这么厉害,原来是后面有人特意在抹黑她的名声。
他刚才在窗边看到下面的一幕,隐约猜到了徐玉敏和永宁郡主的意图。徐玉敏他是知道的,小姑娘不过骄纵些,心地却不坏,可她身边的那位……心思却阴沉的很。
于是叫斗墨去楼下请她们三位上来,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恻隐之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忍……
徐凤卿把茶盏放在高几上,问道:“你们刚才在下面说了那么久,在说什么呢?”
他话音刚落,坐在楠木圈椅上的永宁郡主就接过话来,笑着道:“没说什么,倒是许久没有见着苏姑娘了,玉敏就问她前些日子磕伤了头可好了,就多说了几句。”
柔嘉回到原来坐着的位置,抬头看了一眼永宁郡主,却见她也笑盈盈地望着她,刚才的凌厉之色消失的不见踪影。
徐玉敏也愣了一下,小脸有些绯红,磕磕绊绊的道:“前些日子苏姑娘在永平侯府磕伤了头,当时流了好多的血,她在家养了一段时日,没想到在寺里碰巧遇到了她,所以才问问她的。”
她惯是不会说谎的,只要一说假话就会脸红,还语不成段的。
徐凤卿却没有说话,目光却停留在了柔嘉身上,好似在等她说话一样。
柔嘉不知道徐凤卿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但她知道如果她不顺着她们的话说下去,那以后永宁郡主和徐玉敏绝对和她没完没了了,想起刚才的那一身冷汗。
她就说道:“徐姑娘问我伤好了没有,我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然后又问起我吃了什么汤药,在床上躺了多少日子,有没有留伤疤……不过都是些小事,说的是久了些。”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徐凤卿,却见他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噙着笑意,似是嘲讽……好像他早就识破了这场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