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老英国公四子、镇远侯徐凤卿。
左边的那位是永平侯府嫡长孙顾珏,两人素来交好,顾珏现任从三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
芙蕖连忙屈膝行礼。
顾珏见是三弟妹陪嫁的丫头,后面还跟着两位身量较小的姑娘,其中一位身着粉缎棉袄,披着大红羽纱白狐斗篷,怀中抱着几支新折的红梅,看模样倒有几分熟悉。
苏柔嘉之前在永平侯府住过一段时日,顾珏见过她几次,小女孩生得粉粉嫩嫩的,喜欢高声顽笑,每每见了他都叫一声‘顾大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低眉顺眼的时候,不由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见着了我也不打声招呼。”
柔嘉没想到顾珏会认得她,这便尴尬了,她讪讪笑着,屈膝打了个千儿。顾珏觉得小姑娘有趣极了,明明前些日子还冒冒失失的,这会子在他面前倒是装起乖巧来了。
他想起前一阵子外头的传言,听说苏大人把这位女儿关了半年禁闭,看样子还是有些成效的。顾珏便不再逗她,和徐凤卿又说起话来:“……给事中王以台奏请皇上征召杨士元回京,皇上看了折子倒也没说什么,二日退了朝叫冯公公去铁匠胡同请了王以台进宫,当下还跪在午门外呢,看来皇上这次是铁了心了。”
至元二年,雍国公杨瀛拜征虏大将军远征漠北,却轻信俘虏之言,轻敌冒进,三万精骑皆丧胪朐河。前方战事传来,皇上勃然大怒,下旨夺了雍国公家的爵位,全家流放安南一带。
徐凤卿淡淡地道:“杨士元回来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在安南老实待着,或可留下一条命。”
他说话时瞥了一眼怀抱红梅折枝的小姑娘,那日他骑马从蓟州连夜赶回府中,漪兰院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就插着红梅,香气清甜。人却已经不在了。
柔嘉低着头,玄色衣袍从她身边缓缓走过去,她看到他腰间系了云龙纹白玉佩,上面缀着一条半旧攒心梅花络,是她前些年打得一条络子。
她记得那日是徐凤卿封爵的次日,清早他上朝回来,两人在西次间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问她会不会打牌穗,她在院中也无所事事,就跟院子里会打络子的嬷嬷学着打了一条攒心梅花的式样。
木槿和扶桑看见了都说不大好看,她随手就把络子放在了妆奁旁边,原想着过几日再试着打几条看看。二日她服侍徐凤卿起床,看到那条梅花络系在了他随身佩戴的白玉佩上。
她捏着帕子笑了起来,徐凤卿就问他怎么了,她不肯说,下午徐凤卿从宫里回来,黑着脸告诉她:“皇上说这条牌穗打得不错,让你再多打几条。”
红色的丝线已经有些发白,她一直以为徐凤卿早把这条络子扔了,没想到他还随身带着。
柔嘉实在是不懂徐凤卿到底怎么想的,她人都死了,带这条络子是来怀念她的吗?
苏柔谨见柔嘉脸色有些苍白,轻轻戳了她一下,“三姐姐,你怎么了?”
柔嘉回过神来,抬头看到芙蕖和苏柔谨都望着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话音刚落,只见左边抄手游廊有个穿蜜合色棉袄的女子急匆匆朝这里走了过来。薛令薇气喘吁吁的,拉着柔嘉的手说:“柔嘉,我可找到你了。”
徐凤卿听到这个名字,呼吸一滞,看向拐角那个穿粉缎衣衫的小姑娘,低低道:“柔嘉——”
他已经有许多日不敢叫出这个名字了。
顾珏听他突然念了这二字,笑着说道:“你不认得她,说起来她可是和你们英国公府大有渊源的。”
“什么渊源?”徐凤卿问道。
“朝桢媳妇的亲妹子,椿树胡同苏府三姑娘,她倾慕你们家那位世子,你前一阵子没听说过,闹得京城人人都知道这事呢,被她父亲关了半年禁闭,刚刚放出来,又和孙家姑娘在这园子里打架,磕破了脑袋,听说呼吸都没了,后来人又慢慢苏醒了过来,太医都叹为惊奇,说她命大福大,要是换做旁人,流了那么多血定是要死的。”
这些都是陈氏跟他说的,他也觉得惊奇,他在外征战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起死回生的。
徐凤卿皱了皱眉,说道:“你说她喜欢廷锡?”
顾珏点头道:“外面都传开了,还有戏班子拿这事编排了戏曲,起名叫多情小姐风流公子什么的……话说你们英国公府什么打算,人家小姑娘生得也不赖,就是顽皮了些,不过今日瞧着倒是老实了许多,她刚才低着头,我差点没有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