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飘着淡淡的墨香，我猜大约是他身上的味道。

到了日上三竿，我向往常一样去酒家买了平日最爱吃的饭菜，端到卧房里，当着他的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湘辙不为所动，直到我收拾完饭菜，他才终于指着我，好像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去沐浴。”我揣摩道。

他低下头，将食指放进了自己的唇边吮了吮。

我大喜过望，连忙端了一杯温热的银耳羹坐到他床边，因他实在连坐的力气也没有，我便扶着他的肩，将汤喂到了他唇边。

他低眸，就着我的手，将汤喝的一滴不剩。

“我去给你买吃的。”看着他喝完，扶他躺下，我急忙拿了钱准备出门，却被他伸手拉住了袖子。

“我想休息，你念书给我听。”他缓缓抬手，一个字一个字在我手心里写道。

我心想他既然喝了汤，也不急于一时让他吃饭，便依他的话，重新拿起那本异闻志，坐在他身边，随意翻了一篇，朗声读了起来。

故事很短，读到篇末，湘辙突然拉着我的手，在我手心写道“那个字念帔，音配，凤冠霞帔，不念披。”

“……”我脑袋瓜子一怔，望着他被阳光照得微微泛红的侧脸，总觉得似曾见过，却又不曾记得。

到了晌午，湘辙又睡了过去，我打了个哈欠，将书放在枕下，挤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却又回到了那瀑布前，好像有人从身后推了我一把，我惊叫一声，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见是湘辙的一条腿压住了我的脚，我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跑到水井边，打了一盆冷水洗脸。

“是梦，是梦……”我用劲掐着自己的手，拍着自己的脸道。

少顷，湘辙也起了床，面无血色地坐在了床边。

我忙给他端了一杯热水，看着他喝下后，我方才出了门去外头买了一碗粥。

粥是特意叮嘱浮生楼大厨，放了剁碎的瘦肉，加了香葱等调料，没有放辣。

“你快吃吧，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我将粥带回卧房时，看见他将自己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甚至束了发。

他那套衣服中衣是淡蓝色的，外衣是水蓝色的，外头还罩着一件轻薄的烟青色外纱。

别的不说，他的水蓝色外衣绣的那一朵朵月白色昙花是真的好看，边上还勾勒着金色的云纹，只可惜右边的袖口粘上了不少墨渍。我洗了好几次，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可即便是有瑕疵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确是如此流光溢彩，和他束发的墨色发带相得益彰，令人心生欢喜，不敢亵渎。

“我想我一定是见过你的，可我不记得了。”我非常笃定地道。

湘辙只是淡淡一笑，自觉地坐到饭桌旁，喝起了粥。

见他笑了，我也就长舒了口气。

湘辙喝粥的样子很斯文，守着他喝完粥后，他又在我手上写了四个字笔墨纸砚。

我连忙收拾了桌子，将老板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带了来。

湘辙铺了纸，我研了墨，看他在纸上写道

“杜氏堂的花枝秀一套，丝印宣纸一卷怀璧坊的花龛砚一方，黄山松烟墨条一两青花廊的墨碟五个，陶瓷笔洗一个，笔架一个妙香阁的镇尺一对，冰石印章一枚，红枫印泥一盒，梨花木笔搁一双……”

我的心在滴血。

这些东西我大多都不熟悉，但我知道黄山墨条，年前老板让我买过一次，他说怀璧坊制作的墨条质细易磨，书写顺滑，墨色浓郁，是帝都城做的最好的一家，专供皇宫或达官贵族使用。

但那么小一点东西，当时老板给我我二两银子，我本以为是老板大发慈悲给的多了，没想到问了多少人，走了多少弯路，到了怀璧坊我才知道，那二两银子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而且还是我和坊主磨了半个小时舌根才磨到的。

“写完了”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他要是再写下去，把整个君阁小铺卖了恐怕都买不起他上面写的东西。

“就这些，共计约六百一十四两。”他在另一张纸上写道。

“好……好的，我去去就来。”我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跑出了店门。

我拿起那张购买清单走在街上，左思右想，心里已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去长安王府找老板，告诉他湘辙此人绝对不简单，然后听听他老人家的高见。

买还是不买，钱在他手上，他最有权说话。

打定主意，我连脚步也欢脱起来。

“阿井……”向一个路人打听长安王府的路怎么走时，身后突然有人在叫我。

我侧过身看，茫茫人海中寻了一阵，却不见有人。

待转过身时，却见一人近在咫尺，此人身穿青灰色暗纹中衣，下着黑紫色褶裙，腰系深红系带，外披淡青色软罗大袖衫，脖子上颤着两圈柔软的灰色丝巾。

我微眯起眼睛抬头看他的脸，阳光暖暖，那人一根纯黑发带简单地束了发，背对东风，明眸皓齿，发丝缭乱，笑得分外招摇。

“张大人，真巧哈……”我连忙后退两步，与他划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