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便是到了送节物的正月初一。

我一觉醒来，和往常一样拿了扫帚开始打扫房间，见铺子里冷清得不像是过年的样子，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因这几日我大多时候不在铺子里，即使回来也是在睡觉，也不知老板可有贴字联及置办消夜果、佳灯等一应过年事务。

我一面想着别不是还没起床吧，一面拖着扫帚来到了老板门外。

敲半天了门，没人应，用力一推，竟开了。

目之所及，几本书散落在地，老板歪在炕上，裹着毛毯子，仰面睡得香甜，正抓了个现行。

“今儿大年初一呢。”我一本本捡起地上的书，走过去正颜厉色叫道，“你懒在床上，算怎么回事。”

老板啧啧嘴，打了个哈欠，勉强睁开眼，坐起身，瞅见是我，复又躺了回去“大过年的，可不睡觉呢。”

我心下一凉，赌气将书重重放在炕上，转身抱着扫帚蹲坐在炕下。

“我饿了。”我抹了抹眼睛说。

“后院有厨房，自己动手做些吃吧。”老板喃声道。

我拄着扫帚扭过头，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钱，我去外头吃。”

老板睡眼朦胧地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递给我道“也罢，就算做给你的压岁钱了，你可仔细些花。”

那荷包鼓鼓囊囊的，我心里暗喜着至少得几两银子吧，便当着他的打开看了看。

一团棉花里包着一文钱！

我就差在他面前气晕过去！

“就一文钱！”我气道。

“新年第一天，不能多花钱，会失了财运的。”老板迷信道。

我心里暗骂他抠门，表面上还是心平气和地接了荷包，连声谢谢也懒得说，扛着扫帚便走了出去。

出了门，扫帚一扔，我便去了街上。

灰蒙蒙的早晨，大街小巷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禁怀疑起来，再走远些，也只看见几个护卫兵在街头巡逻。

那些人看见我，目光如炬，盯得我一阵脊背发寒。

我只得拔腿往回跑，经这一来回，我方才听见几声鼓响，不少人家的门前开始摆放供桌，以及登梯子挂对联等，独不见摆摊卖吃的。

我悻悻地回到店铺，去往厨房，可巧看见老板挽着袖子，手里那着个大铁勺正在熬米汤。

我搬了张矮凳，搓着动僵的手坐到了火炉旁。

“一脸的不高兴，难道是钱不够花”老板忍着笑，明知故问道。

我翻了个白眼，打着寒战将手凑近火炉，懒得理他。

老板高高舀起一勺米汤又低低放下，一下又一下，笑道“知道你饿，我这不在熬米汤吗，一会儿我盛一碗贴了春联，锅里剩下的可都归你了。”

我除了拿眼瞪他，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待他登梯子贴春联，叫我在底下扶梯子时，我已然想象出自己一撒手，他就摔个头破血流的景象。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可他没摔下来，还真是命大。

“阿井，你看，写的好不好”老板仰头看那对子，沾沾自喜道。

“不好。”我哼了一声，撒手去厨房，打菜篮里翻出两个红薯丢进了炭堆里。

过了一会儿，老板抱着一檀木盒走了过来。

“这是年前给你定制的两套新衣，你看看喜不喜欢。”他道。

我起身正要接过，又听他道“年下会有人来拜年送礼，你换身新衣较妥当些。”

我接了盒子，随意捞起其中一件便披在了身上，可别说，料子极好，穿在身上挺暖和的，就是有点拖地。

“你怎的不说话？”老板扳过我肩膀，问道。

我慌忙把刚从炭堆扒出的红薯拍了拍灰，塞到嘴里咬了两口“我饿……”

老板黑了脸“……”

“你做饭吃吧。”我央求他道。

老板十分坚决地道“那可不行，大过年的，饭菜至少得炒七八盘，这还不是紧要，最打紧的是一会儿做好了饭，有人来请咱俩吃饭可怎么办，那饭菜岂不白做了。再说，去别人家里头吃，可省了我不少银子呢。”

“……”我扶额，看来老板精打细算的功夫已经练至炉火纯青，我此生都妄想撼动了。

忽然，前院敲门声响，老板忙兴兴头头去了。

我抱着红薯啃了几口，才发现是夹生的，可我实在太饿了，只好把红薯外头的那一层啃吃了，剩下的照样还是扔回了火炭里，扒了几块碳火把它给埋上。

如此反复，一个红薯我楞是烤了三回才完完整整把它吃完。

当我把第二个红薯扔进火堆时，老板恰携着一张大红帖子进了门，脸色跟结了冰的刀面似的，看着冷嗖嗖的。

“啧，大过年，愁眉苦脸给谁看呢。”我捂着饿扁的肚子问他。

老板懒懒地将红帖子递给我看一眼，幽幽道“可把手洗了再看吧，也该着我多管闲事，现在把你给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