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疆本就是个势力几分的复杂之地,金明城向来为朝廷马首是瞻,南王一派对皇城的野心几乎路人皆知,而近年因战败并入大梁的士真郡复国之心时刻不减。
三足鼎立的情况下,遥疆之外,还有并不安分的附属国东莱王朝在虎视眈眈。
范立扬乃是同安家齐名的一代名将,其子范省则是现任金明城守城尉,而第三代子孙范正直更是足智多谋。
当初在势力复杂的地界上创建发财门,是为本地百姓打通多的生计。
后来鹤青威名愈盛,一大批有武艺傍身的江湖人来投靠,发财门便干脆做起了护送商人货物的买卖,还开辟了一条打通南北的路,是以整个遥疆谁可比肩?
不过凡事都讲究一个机遇,发财门振兴时,正值南王薨逝,其门下权贵四分五裂,年轻的小南王花了多年才站稳脚跟。
如今他势力逐渐形成气候,想要卷土重来、将他们一一蚕食的意图逐渐明了。
鹤青和李召打马到了城外,密林之外,远远便瞧见一群人兵刃对峙,靠近了,一股不明显的腐臭和着血腥味阵阵传来。
低头一看,地上并列着两具新鲜的尸体,旁边土坑里是刚被挖出来的,已有腐败之相的男尸三具。
女郎蹲在尸体旁,大概是被人急匆匆叫出来,稍长的裙子并不利于行走,下摆已经沾了些土,她带了层薄手套,正在一一检查尸体。
鹤青问:“如何?”
范正直转身,这才露出一张素美的脸来,柳叶眉,眉下一道浅浅的眼皮褶子,秀挺的鼻子,唇珠圆润。
据说范夫人是上京来的闺秀,范家大女郎与她的模样有九成想象,身上素色的裙子样式也与遥疆服饰有些不同。
见了鹤青,女郎嘴角绽出一抹浅笑,拿出羊皮袋子将手套装进去,这才撑着腿起身,“阿青回来了。”
那笑容带出眼角的一两道细纹,才叫人瞧出她的年纪已然不算年轻。
女人家生孩子历来是经鬼门关,范妇人亦没逃过此劫,是以当年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年华正茂的范大女郎当众发誓此生不嫁,消息传遍金明城各处之时,恨煞了城中各家男儿。
鹤青点了点头,“可瞧出什么来了?”
话音才落,闹事人里出来一个褐黄衣裳,脸歪嘴斜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警惕道:“范大小姐,你门下江湖能人异士众多,若是谁想拿死人做文章糊弄咱们,我家王爷可是不依的!”
范正直并不买他的帐,随口道:“一个男人说什么依不依的,我做什么要他依?”
她转身吩咐手下,“把这些尸体带回去,好好保存,可别叫有心人做了手脚……”
男人一听她竟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即抬手,抬着下巴及其傲慢,“慢着!范大小姐是听不懂小人说的话吗?尸体是不能让你们抬回去的,不然,我等手里的刀可不答应!”
范正直长得端庄,内里有些混账,纤纤十指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回头道:“一会儿不依,一会儿又不答应,你们南王府的男人莫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噗……”有人忍不住喷笑。
对面一个瘦高男人提刀横指,皮笑肉不笑道,“范大小姐,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是留一些口德的好,毕竟若是哪日落单,兄弟们一只手,您恐怕也对付不了。”
鹤青闻言,这才抬眼看过去,对方那伙人显然对她不太熟悉,懂行的人光瞧见她挂在腰间的弯刀就怵了,更别说当着她的面威胁人。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不耐,李召一抬手做了和事佬,“都别动,既然你们双方各持一词,这搬运尸体的事不如就由我们巡防营代替?”
“我找几个兄弟帮忙将这些尸体送到县衙去,届时其中公断只有县令做判,如何?”
话一出口,别说范正直了,就连小南王的手下几个也在心里直呼内行。
此处县令是谁?打个比方,他和那梁县的代子兰有的一比,前者尚且还有个忍辱负重的名头,坐镇金明城的县令李德极就若真是个夹缝里求生存的可怜人。
小南王不敢惹,范家又惹不起,回回遇上事儿就和稀泥,人前马屁精,人后搅屎棍,总之不能让火烧到他跟前。
男人顿时歪嘴一笑,当即答应,“还是军爷会办事,行,”他回头吩咐,“拿两个跟着军爷走一趟,入了县衙不要给人添乱,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说罢,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块腰牌,腰牌是南王府的信物,两个手下拿着去了县衙,恩威并施,不怕那仵作不配合。
范正直见状一笑,“如此,我便亲自去一趟吧。”她上下看了看鹤青,“瘦了些,也长高了。”
鹤青问:“要我陪你吗?”
“不用。”范正直边走边和她解释,“这些都是针对我来的,你且好好养着,若是哪日我解决不了,还得靠你。”
发生了命案之后,几位苦主迅速告上了衙门,据那几人的说辞,发财梦如何杀人夺宝,手段如何残忍,种种细节详细得让听者也如同亲历一般。
“便是对簿公堂,我也是不怕的和他们说理讲证据,”范正直举止向来婉婉有仪,偏生正经话从她口中一出来便有股子流氓味儿,“咱们发财门立身,向来是不偷不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