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不可以吗?”
带着询问的声音,却让千里几乎生不出拒绝的绝情话语,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又败给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他是织田作之助,他说的话一定会做到。
这样的念头莫名地开始扎根于脑海。毕竟无论是在从前所知晓的还是现在接触所感受到的,织田作之助都是最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因为织田作之助永远是值得信赖的人,所以即使被看到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千里地恍惚地注视着织田作之助,像是躲在箱子里的幼猫观察箱子外的这只两脚兽是否危险,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缓缓把左手从身后伸向对方。
“不会生气吗?”
伸到一半,她又似后悔,却又不好当场反悔的收回,只能忐忑不安的重复追问。
——像是没有安全感的猫。
“真的……不会生气吗?”
回应她的是织田作之助平静而又笃定的回答。
“不会。”
可能是声音的主人实在可靠,于是这平平淡淡的两个字便能够赋予人勇气。千里的左手最终还是伸到了织田作之助的面前,她垂眸,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手。
纱布一点点被拆开,直到最后一层被小心地卸下,原本被遮盖住的伤口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带着衍生出的刺痛。
可以说是十分利落的一道痕迹,偏向内里的倾斜角度让织田作之助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了这道伤口的来源。
刀伤,由千里自己动的手,甚至可以说十分果决。
织田作之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快准稳地重新为伤口重新消毒上药,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怎么可能平静下来呢?
自己想要保护的、下定决心想要成为对方依靠的存在,却在危险之中做出那样的选择。
只要联想一下浅川早人给出的过程,就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这道伤口的来源,吸引那个咒灵注意力让他与陌生孩子可以顺利离开的时候,千里用刀锋对准了她自己。
就像是最开始的那个晚上,只是这一次的原因不同。毫无疑问,这是英雄之举,如果只是面对某一页报纸上类似的内容,他是会感到敬佩的。
可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在身边,一旦发生在他所重视的孩子的身上的时候,他心中所产生的绝大部分情绪却是想要她多在意自己。
他对这样的选择感到了陌生的后怕,他不想要失去对方。
这是所谓的人之常情吗?
织田作之助的动作愈发地轻,不想要给千里增加更多的疼痛,哪怕对方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呼过一声痛。
从拆开绷带到上药又重新缠上新的绷带,不长的时间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千里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看着对方一步一步的完成换药的步骤。
她突然就感受到了难过。
明明织田作已经依照他之前承诺的那样没有对她的伤口说出任何评判,为什么她现在会感觉到难过的情绪呢?
随着最后缠绕新绷带的步骤完成,织田作之助在上面打出一个十分朴素的结,千里收回手看着对方把一个个东西放回医药箱,又起身想要把它放到另一边的柜子上。
这一刻,身体快过意识,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拽住了对方的衣摆。
那力道可以说是极轻,甚至只要织田作之助普通地向前一步都能在没有感受到任何拉拽的情况下轻易摆脱,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如同羽毛一般的力道,却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做出这样动作的千里,没有再动一步。
对方依旧低着头,原本头顶的那一撮呆毛都软趴趴地伏在头顶,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甚至……脆弱。
“对不起。”
带着闷闷的声音传进织田作之助的耳中,尽管千里已经努力抑制,然而仍旧有明显的鼻音参杂在里面。
酸涩的感觉从鼻尖一路向上,心脏像是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迫着,喉咙也不住地梗着,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实在是不应该。她想。
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没有哭泣,在初来乍到面对陌生环境的时候也没有哭泣,在直面那样可怕的咒灵甚至不得不跳楼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哭泣。
可是为什么,在这样安全的地方,在这样平常的时刻,眼泪却又控制不住地在眼底凝聚呢?
“对不起,织田先生。”
她重复地又说了一遍,努力像往日里一样正常的声音却难以真正地平静下来,千里咬着唇,对自己的状态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