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民国看着人。
司机母亲刘婶子笑眯眯的,穿着体面干净,讲话也是温和有礼,看着就是那等和善人。
卖菜是挣钱,但能卖出钱,全依靠几个月的精心伺候,刘婶子要是卖苗子,往上涨一涨庄民国没话,但卖种子就只值这个价。
几十年后都没有卖种子的价格超过卖苗子的。
庄民国是个老实人,上辈子大儿玉林就说了,他就是“抹不开面”、“脸皮薄”,老实巴交的有钱老头,看着就是叫人“宰”的,都想从他手里挤出钱来。
庄民国觉得大儿这点说得是对的。
刘婶子就看他老实,也想要“宰”他呢。
庄民国笑模样没变,还是老老实实的,他本来就是老实人,除了上辈子“偏颇”了点,只会埋头苦干,挣钱养家,没本事,也不会说好话,都是闷心里的,现在被人“趁火打劫”,庄民国也只苦笑一下,认真跟她商量:“刘婶子,这不合适。种子你也知道,没有苗子值钱,一包种子洒下去,不是每个种子都能发芽的。”
庄民国是想争取争取。
上工不挣钱,一家大小一年的开销、人情往来都要钱,庄民国只能在菜地上多下功夫,争取多挣点钱出来。
刘婶子只是表露出想要涨价的心思,上辈子出去打工的时候,跟老板要钱要狠了,老板还把钱扔到脸上的,那钱就哗哗的掉到了地上,最后还是要捡的。
面子不面子的,要钱难,能要到就不错了,谁还挑从哪里拿到的?
庄民国早就没了年轻人的“年轻气盛”,觉得受辱了,要恶狠狠的还回去,他做不出来。他们这个年纪的处世之道,就是尽量不得罪了人。
刘婶子还是笑眯眯的:“那不行,我家春华跑一趟多不容易,你要嫌贵就去别地看看。”
刘婶子“赶客”。
她是笃定了庄民国找不到第二家卖种子的,说白了,她现在手里的种子那可是“独一份”,司机可是现在最时髦的工作了,就他们这家属楼里,家里都是当司机的,但人家胆子大的,带的都是大件,也就只有他们家司机刘春华胆子小,弄些种子这些小玩意回来倒腾。
庄民国没有“三寸不烂之舌”,争取了没过也就不纠缠了,他都是半天送菜到公社,还要回去上工,没时间纠缠。
庄民国退了一步:“刘婶子,我先回去考虑考虑。”
庄民国心里是有数的,这胡萝卜的种子他是不会买的。
这回买了涨价种子,下回再涨价腰板更直不起来了。
庄民国心里存了事,比平日都要沉默几分,到六月菜地里的茄子、芸豆都送去了公社,别家的茄子、芸豆也都相继成熟,往公社里送了。
送去的人多,庄民国就不送,他开始送辣椒,送豆角。
七月份要秋收,庄民国送完了辣椒和豆角,菜地里就只洒了些卷心菜的种子,庄民国两个伺候菜地的时间都少了。
正式秋收的时候,庄玉林他们学校都放假了,像大妞他们这种大孩子也是要上工的,就跟在大人后边捡稻穗,搭手递东西,学校里也发了任务,收集草籽,交到学校里,学校会付他们钱的。
庄玉林是邱老师的“小粉头”,邱老师说了叫他们回家,在秋收的时候帮帮大人的忙,庄玉林每天就带着弟弟玉春,带着他们的小草帽,穿着小短裤,胸前挂着小竹壶,屁颠颠的到处捡草籽。
他要挣钱给自己“交学费”。
庄玉林明年就读一年级,是小学生了。
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还热几分,七月末秋收开始,忙了一个来月,到八月过了,秋收这场“硬仗”才打完,庄民国家里没有在吃上省,等秋收过了,一家大小还是廋了一大圈。
庄民国家里的梨和红枣这才收了下来,他家里的几颗果树今年挂果挂得好,庄民国留了几个梨和小包晒干的红枣,其他都送去了公社里换钱,他留得多,送去的果子跟去年一样,卖了十几块。
回去的时候,路过肉摊,庄民国没花票买了几根骨头,拿回家炖汤喝,又给他爹庄炮仗买了药。
庄炮仗跟向婆子两个也廋得厉害,跟脱了相一样,都剩骨头了,夜里吃饭,庄民国给他们舀了一大碗浓汤,又贴了饼子,炖了干豆角。
这回回去庄炮仗没让庄民国送,两个老的互相搀扶着走了,庄炮仗说了,“你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