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清茶袅袅,裴月臣与邓黎月简短地谈了谈别后数年之事,得知她自夫君去世之后,宗族日益衰败,她虽是妇人,为了家族生计,也不得不抛头露面,走南闯北,撑起族中的生意。
“月臣哥哥,当年之事,你可还怪我?”邓黎月沉默了许久,仍是鼓起勇气问出口来。
裴月臣含笑摇头:“怎么会,令尊的担忧和顾虑,我都明白。”
“大哥去世之后,爹爹便性情大变,对行伍之人唯恐避之不及。”邓黎月起身朝他盈盈一拜,“当年的婚约,我虽做不得主,但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裴月臣连忙扶住她:“黎月妹妹,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从未怪过你,若要论,只能说天意如此罢了。”他扶她复在圈椅上坐好。
“你……为何会来到北境这等苦寒之地?而且一躲就是十年。”邓黎月问道,“我也曾打听过你的消息,可竟无人知晓你在北境。”
“我并非存心躲起来,当年……“裴月臣隐下语气中的苦涩,微微笑道,”正好祁老将军邀请我来北境,他待我以诚,我与他又甚是投缘,便留了下来。后来楚枫接掌烈爝左军,她毕竟还年轻,老将军一再嘱咐让我好好辅佐她。怪道总说白驹过隙,你若不提,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晃竟已过了十年。”
邓黎月听他直呼祁楚枫的名讳,再回想祁楚枫也是直呼他月臣,显然两人之间甚是熟稔,含笑道:“月臣哥哥你的兵法与武功都是上上之选,那位祁将军虽说年轻,又是女儿家,却是颖悟绝伦,襟怀磊落,你得重用是当然之事。”
听见她夸祁楚枫,裴月臣唇边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对了,将军吩咐了管事准备饭菜,现下应该已经备好了,不如……”
邓黎月歉然道:“月臣哥哥,祁将军一番好意,原不应辞。只是我今日来寻你,已在外头耽搁得有些久了,商队里的人还在客栈等着,我不想他们担心或是……多想。”
裴月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毕竟从前有过婚约,还是该避嫌些才好,遂道:“好,我会和将军解释,她也会明白。”
邓黎月起身微笑道:“多谢月臣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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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毅迟与赵家兄弟被祁楚枫尽数打发出府,百无聊赖。眼看天色将沉,已接近饭点,车毅迟的一营距离最近,他便邀赵家兄弟一同到自己营中用饭。
“走走走,上我那儿吃去,现宰的羊,嫩着呢。”车毅迟相邀道。
赵春树直摇头:“不去不去,上回你也这么说,结果尽给我吃一些下水,连块正经肉都没有。”
车毅迟硬勾着他脖子,直接拖人:“这回,我保证有肉。云儿,你总得信我吧!”
赵暮云笑道:“我们还是不去了,我娘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吃饭。”
闻言,赵春树转而来拖他:“去,一块去!你莫忘了,娘那边今日斋戒,你回去连块肉都吃不到,走走走!”
“可是……”赵暮云觉得不妥。
车毅迟也来拖他:“放心,我派人去禀一声。我老车的面子,你娘不会不给的……莫不是你小子瞧不起我老车?”
赵暮云无奈道:“这又从何说起?”
车毅迟哈哈一笑,拖了他便走。赵暮云拗不过他们,只得随他们一起到了营中。车毅迟果然不食言,端上来的紫铜锅里满满当当的肉,下面燃着碳火,再加上一坛烧刀子,三人围炉而坐,且吃且谈。
因来北境时日尚短,赵暮云对于裴月臣的往事知之甚少,直至今日听着车毅迟和赵春树你一言我一语,才算弄明白囫囵大概。
“我还是觉得,这终究是军师的私事,旁人最好不要插手。”赵暮云道。
赵春树正使劲嚼嘴里的牛肉,想说话,但没空说。
车毅迟摇头道:“你错了,这可不单单是军师的私事。军师成家立业,才能真真正正在北境安下家来,那咱家将军也就不用担心了。”
赵暮云听得有点懵:“将军担心军师?可老车你不是也没成亲么,也没见将军担心你啊。”
“我怎么能一样呢?我老车跟着老将军,多少年生进死出,生是烈爝军的人,死是烈爝军的鬼,我这把骨头就预备埋在北境,这辈子都不会走。”车毅迟理所当然道,“可军师不一样,他的心里存着别的东西。”
赵春树边嚼边跟着点头,嘴里含含糊糊应着。
“别的东西?”赵暮云不解。
“古鸦城那一战,衡军惨胜,邓文丰身死,这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车毅迟叹道,“都是行伍中人,我明白得很。他虽然在北境呆了十年,但他的心思还是不在这里,也许到了哪一日,他就走了。”
“将军是担心军师会走?”赵暮云若有所思。
车毅迟饮了一盅酒:“所以,军师若在北境安下家来,将来也不至于说走就走。”
半晌说不出话来的赵春树一梗脖子,将那块死活嚼不烂的牛肉硬生生吞下去,然后一拍桌子,酒盅都跟着震了震,大声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老车,你这肉哪里来的,我牙都快掉了也嚼不烂。”
车毅迟嗤道:“叫唤什么,正宗的旱滩牛肉,就是牛的岁数大了点而已,嚼不动就喝汤吧。”
“你好歹也是一营之长,他们就拿这等东西来糊弄你?你也不恼?”赵春树奇道。
“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来糊弄我,这是我吩咐的。嫩的肉炖了先紧着营里头的病号,你好意思跟人家抢。”车毅迟理所当然道。
“你有理你有理,”赵春树无奈,拿竹箸戳牛肉叹气,“这嚼头,这头牛一定是活了千八百年寿终正寝而死的,福气啊!”
赵暮云只捡些锅边菜吃,并不碰牛肉,沉默了好半晌,忍不住道:“可你们不觉得将军对军师……”
车毅迟和赵春树齐齐看向他:“……对军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