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是该假装没看见就那么从他面前直接走过去还是非常尴尬地装作好巧的样子上去打个招呼。　　　　不过好像这两条路似乎都显得她有些猥琐。　　　　一道尖锐刺耳的铃声在看台旁边的柱子上的广播里响起。　　　　整耳欲聋，感觉都快要穿破耳膜。　　　　然而，少年似乎并没有听见，依旧非常淡定地坐在原处。　　　　林豫踌躇了半晌也不见那人有半分动作。脑子一热，竟然准备直接登上台阶准备悄悄从他身后走。　　　　挪到他身后，没反应，马上就要下另一边台阶了，还是没反应。　　　　谁知道林豫刚下了一步，准备转头朝那边看敌方情况的时候，却看见少年一副好整以暇地模样，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嘴角似乎向上微弯，就像在看一场笑话。　　　　林豫一瞬间觉得有那么一些尴尬，不过似乎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尴尬。　　　　眼一闭，心一横，一把压低了帽檐拔腿就跑。　　　　反正也尴尬了，再尴尬一点也没什么。　　　　大概跑出一两百米林豫停下了脚步朝后看了一眼。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反正就是想看一眼。　　　　非常不出她所料，少年依然坐在原处，一点都没挪动。只是目光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非常淡漠。方才似乎弯起了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似乎是与以前没什么不同。无论她做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笑，也不会做出任何举动，甚至从不拿此与他人谈笑。　　　　他永远都刻意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可他却从不拒绝别的神女的请求，常常也去别的神女的殿中帮忙。　　　　别人都说陵光神君是个极为温柔和善的人。　　　　可她从不这么认为。　　　　虽然几百年前就看淡了，但这么一想起来还是不免有些难过啊。明明当初不要下界帮他就好了，可她为什么还是愧疚。　　　　毅然决然，林豫转过了身，脚下步子也越来越快。　　　　也没管门卫大爷诧异的目光，林豫一手压低了帽檐就径自走了出去。　　　　一回到公寓，林豫直接就扑到了沙发上。闷着头一动不动。　　　　感觉自己的脸从刚开始就一直在发烫，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退的意思。　　　　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的缩头乌龟，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声音很轻，力道却不小。就像鼓点一样一下一下深深敲进了林豫的心头。　　　　林豫被这声音敲得心烦意乱，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索性直接不管，随便他敲，她就不信了，那人还能敲个不停。无非就是敲两下没人回应也就讪讪走了。　　　　然而，一切的发展似乎并不是如她所料。　　　　林豫抬手按了灯，一脸平静地走到玄关处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那要人老命的敲门声终于消失。　　　　林豫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就移开了目光：“有事吗？”　　　　方游不答，直接抬手把手上的一沓试卷递到林豫面前。　　　　林豫看了一眼那厚得跟一本薄册一样的一沓试卷，整个人差点有些绷不住。　　　　黑着一张脸的少年终于是开了金口：“你同桌让我给你的。”　　　　“你同桌”三个字咬字极重，似乎是生怕林豫一个老年人耳聋眼瞎听不清。　　　　林豫闻言便微皱起了眉头，停顿了片刻才抬手接过，面无表情道：“谢谢。赵凯不知道我住在春晓。”　　　　说完这句话林豫也懒得管方游一脸尴尬夹杂着愤怒的诡异神色，非常不留情面地关上了门。　　　　这次，她胜出。　　　　第二天林豫又去了一趟梓术。　　　　这次她没找公孙毅作陪，而是独自去了那座唯一的郁金庙。　　　　很意外，不同于昨日的荒寂，今天的庙门前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可都没人进去，就只是站在门槛外朝里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　　　　最扎眼的还属空地上停着的不少蓝白警车，车顶上不断闪烁着的耀眼红光与天边的那一大片火烧云显得尤为相衬。　　　　林豫走到几个大娘身旁，微微倾身听了几句，不由得插话道：“阿姨，这是怎么了？有人出事了吗？”　　　　其中一个大娘方才听得入迷，眼下林豫出声才注意到站在身后的小姑娘，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心口朝后踉跄了两步被小姑娘一把扶住了肩才慢悠悠回过神来。　　　　大娘瞪着一双眼，打量了几眼林豫，又跟身旁的几位姊妹对视了几眼，才看向林豫道：“小姑娘你不是我们村儿的吧？从没见过你。”　　　　林豫脸上带着笑道：“我祖上是这边的。小时候就听长辈说这里供奉有郁金神，今天有时间就来看一看了。看这架势，”林豫朝四下看了一番，对大娘道，“是不是……”　　　　大娘连连摆手：“哪里有什么神哦？这里风水不好，经常死人。”　　　　林豫皱眉：“怎么了？”　　　　大娘本就不惧生，跟林豫说了几句话也就开了话匣子：“这个建庙的地方就不好。你没看见这周围都没什么人家住？”　　　　林豫道：“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大娘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这种事，免得夜长梦多。反正这儿以前死过人。这座庙也不晓得是哪个修的，阴气重，热天进去都冷得要死。”　　　　大娘绘声绘色的讲述吸引了不少人围了过来，不少村里的年轻懒汉也起了兴致。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就听到大娘刻意遮掩之后都不耐烦地道：“说嘛！有啥子说不得的？”　　　　大娘来了气势，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那一个个直不起腰的懒汉，高声道：“哪里有那么多故事要讲？一个二个一天到晚莫得事做，看到就烦！”　　　　大娘估计也是村儿里居委会大妈之类的风风火火的人物，这一嗓子下去果然镇住了不少人。　　　　周围的喧嚣吵嚷声也渐渐止息下来。　　　　就在大伙儿快要散去的时候，其中一个方才一直蹲在地上抽烟的懒汉打了个呵欠，终于直起了身，道：“我听我老汉说了，这儿以前好像有个啥子大户人家。后来不晓得为啥子，那户人就遭了。老汉儿遭官兵抓起走了，窝头好像遭了强盗，基本死完了。”　　　　“这么吓人？”　　　　“怕不是做了啥子亏心事哦？遭这么惨。”　　　　“还有莫得啥子？感觉好玄哦。”　　　　七嘴八舌吵嚷着，都纷纷朝那懒汉身边靠去。　　　　林豫抬头朝那方看了一眼，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头发就像野草飞蓬，遮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皮肤过于苍白，一看就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捂出来的惨白，下巴发青，还带有一些没刮干净胡茬。　　　　听着别人叫他的名字，好像是什么徐老三。　　　　那边围了不少人，林豫也移了步子朝那边行了过去。　　　　徐老三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极有穿透力。不低不高的声音刚好透过拥挤的人群清晰传到林豫的耳中。　　　　“好像是说那家老汉以前惹到了仇家，仇家来寻仇。还有一种说法就是那个老汉好色得很，看到好看的都要抢回去爽一把。说是有些丫头的家里人受不了那种侮辱，上报给了官府。”　　　　有人抱着手臂疑惑：“官府还真的抓啊？居然没有包庇那个老头？”　　　　徐老三这下子扯起了嗓子道：“这我咋晓得，反正那个老头遭抓起过后他家里面就彻底没得了。”　　　　“说到底还是活该。”　　　　“就是，哪个喊那个老头子作恶。”　　　　趁他们围起来在一边讨论的时候，林豫走到了门口，那里人少了些，多了空隙 。　　　　连声抱歉之后，林豫挤到了最前。　　　　前面拉了黄色的警戒线，不少警察在里面忙碌着。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分外严肃。　　　　有几个警察挡住了死者，林豫看不清，就算是踮起了脚尖也看不见一个影子。　　　　有个带着眼镜的微胖满脸痘的寸头男看着林豫一脸焦灼的模样，生怕她就崴脚摔了，连忙走了过去：“小姑娘看什么呢？里面死人了，不好的。”　　　　语气虽然有些严肃，但其中透露出的一丝丝关心也让林豫心里有了好感。　　　　林豫站稳脚跟，笑眯眯道：“警察叔叔，你们知道死的这个人是谁吗？”　　　　这个问题不涉及办案隐私，忙活了一早上的小警察也就随口答了：“这儿村子里的一个男的。成天到晚出去喝酒打牌，醉相又不好，经常打人闹事。这儿村子里面很出名的。老婆跑了，有个三岁的娃娃，家里面两个老的又住院了。到现在他家里面还一个人都没来，真的惨。”　　　　林豫看他冒了一脸汗，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那他家在哪儿呢？您知道吗？”　　　　小警察本想挥手拒绝，但林豫拿着矿泉水瓶的手就是不肯挪开半分。拗不过，也就不好意思接过，红着脸摸头道了声谢，道：“就在村子里面那棵银杏树旁边，两层楼。房子前面栽了两盆兰花的。”　　　　林豫道了声谢便朝小警察说的那处去了。　　　　虽然那懒汉平日里不少滋事，说话也惹人厌恶，但他今朝横死，也是不少人唏嘘。　　　　水泥路上人不多，几乎全村人都去郁金庙那边看热闹去了，留下来的也是些走不动的老年人。大多都坐在屋外的椅子上抱着一个保温杯看着路上。　　　　老人眼中似乎没有焦距，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在回忆着往昔，脑海里面浮现着当年扎着两根细辫子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姑娘，调皮捣蛋的嘴角却永远都带着微笑的少年。　　　　循着那小民警的指示林豫很快就找到了那户人家。　　　　房前的两盆兰花叶子因为没有很好的打理已经黄掉枯死了，对比于旁边别家种的青菜真的是既特别又另类。　　　　林豫抬头看了一眼，卷帘门紧闭着，窗户也都是关得死死的。　　　　门前的落叶还有卷帘门上的厚重灰尘也都暗示着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居住了。　　　　突然，林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绕到了屋后，果然发现了后门。　　　　她左右看了一眼，每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心里总是有非常深切的愧疚感与罪恶感。　　　　抬手握上门把手，不出所料，没有上锁。　　　　林豫走进屋里转了一圈。　　　　摆着几张掉皮沙发和一个柜子和一台电视的二楼大厅显得异常空空荡荡。　　　　大厅里铺了一层彩色的塑料泡沫板，上面还散落着一堆积木与各种彩色的小玩具车。还有几个脏兮兮的布娃娃趴在地上。呆愣的眼珠，身子上还有因为过度撕扯而露出的不少棉花。看来是以前供死者小孩玩耍的地方。　　　　三间卧室有两间住人，其中一间是死者父母所住，干净整洁，但是有一股潮湿而产生的霉味。跟村里的许多人一样，柜子上摆着一个博山炉。另一间卧室林豫一进去就皱起了眉头。　　　　满地的烟蒂与纸巾，随意乱扔的衣服，各种倒放的摆件，凌乱的床铺。屋中角落里有一台电脑，电脑屏幕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显示器上是不少斑点。　　　　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因为拍照技术与后期的原因，显得非常奇怪。照片上的女人生得漂亮，可是过于糟糕的发型与衣饰却显得她格外肥胖。她靠着的男人表情略有些呆滞，或许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肢体显得略为僵硬。　　　　可能已经很久了，照片上二人的脸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　　　　从房子里出来，林豫便瞧见了从远处走过来的徐老三。　　　　他埋着头，嘴里叼着一根烟，双手揣在裤兜里，身子晃荡得厉害，脚下追逐踢着一块小石子。整个人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豫对这种人实在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然而并非厌恶。只是下意识想闪避。　　　　正想抬步绕着他走，下一秒，她却定下了脚步，飞速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就朝徐老三的腿上袭去。　　　　遭了这一记偷袭的徐老三登时呲牙咧嘴地摔倒在水泥地上坐了一屁股灰。　　　　正要咒骂几句，“哐当”一声脆响，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盆在他的面前碎了一地的渣。　　　　略微湿润的泥土飞起溅在了一脸目瞪口呆的徐老三惨白瘦削的皮肤上。就像生在脸上一颗颗黑痣，看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