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师兄们的脸色与反应,温亦欢一颗心缓缓下坠。看来那封让他们来南疆的信是伪造的,五师兄和七师弟也还未到南疆,否则师兄师姐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惊讶。 帐篷内,温亦欢被团团围在了中间。梨花山庄的一众大弟子,皆严肃地看着宁子清为温亦欢诊治。当她那只肿如猪蹄的左脚踝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几位师兄齐齐抽了一口冷气。温亦桑想上去戳一下,被温亦臣一眼瞪了下去。 宁子清记挂宁子夜的伤势,确认腿骨没断后,飞快为她配了药包扎好了。她还待再仔细叮嘱几句,温亦欢却先等不及了。 “宁姑娘,多谢你,我没事了。你快去看看宁公子吧。他背上似乎有伤,我方才都闻到血腥味了,不知严不严重。”温亦欢收回了左腿,连连摆手,一脸的急不可耐。 宁子清仍是细细交待了几句,随后利落转身离开,临出帐篷前却不知为何转身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子清一走,温亦欢一把抓住了温亦臣的衣袖,把在弦岐镇中毒、被魔族一路追杀之事,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诸位师兄。在灵州王府时,正是因为她忽略了诸多细节,才导致之后在琉璃镇行事的被动。此次她不敢再遗漏任何细节,语速极快地一一道来。 诸位师兄师姐听完温亦欢的叙述后脸色极差,帐篷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意识到梨花山庄出了内鬼。温亦臣根本没有传信回梨花山庄让三位师弟妹前来南疆助力。 “二师妹、三师弟,”温亦臣缓缓开口,“梨花山庄的结界与符文已被魔族人知晓,形同虚设。师尊尚且在闭关,若是魔族人来袭后果不堪设想。你们马上回去,与师尊重设结界。” 温亦欢犹豫了片刻,怯怯开口道:“大师兄,我觉得此次魔族人的目标是我。他们应该是想把我捉去换双圣子的胞妹。” 温亦臣没有理她,朝温亦鸢与温亦岚扬了扬下巴,二人知道利害,转身便走。 温亦臣脸上无甚表情,但那双幽深的黑目下,似是压着万丈翻腾的波澜。他眉目凛然,神色愈来愈冷。温亦欢看着他瑟缩了一下,她在温亦臣身上看到了戾气,这是之前十五年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东西。 温亦臣静静看着温亦欢,情绪缓缓沉淀,但神色依旧瘆人。 “大师兄……”温亦欢不知道温亦臣在想些什么,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你好好休养,”温亦臣看了一眼温亦桑,道:“四师弟你陪她一会儿,我去看一下宁二公子。” 看着温亦臣离去的背影,温亦欢觉得大师兄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略的细节了,但不知道为何她不敢问。温亦桑一言不发,只是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她仰头看着忧心忡忡的温亦桑,感觉自己迟钝依旧。 与此同时青岚山派的帐篷内。 宁子夜赤着上身,后背鲜血淋漓。宁子清正抖着手为他上药。这伤口原本并不深,但宁子夜背了温亦欢一路,伤口摩擦加深。此时已是血肉模糊。 “师兄,”看着纵横交错的伤口,宁子清忍不住嗔怪道:“你自己后背有伤不知道吗?怎可还背着人走了一路。还有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弄得?外衫竟能完好无损。” 宁子夜嘴唇紧抿,不时随着宁子清的动作皱一下眉,“震伤的。” 宁子清:“又是和温姑娘有关?” 宁子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还真的与温亦欢有关。当时在弦岐镇,二人正御剑时,毒发灵力消散。半空坠下时,宁子夜抱着已无神智的温亦欢后背着地。饶是如此护着,温亦欢还是摔伤了左脚踝。 宁子衿和宁子垣抱胸站在一旁,沉着脸看着宁子夜背上的伤,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师兄弟俩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都如出一辙。 半响,宁子夜忍不住了,“做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宁子垣:“师兄你后背伤成这样,居然还背着温姑娘背了一路。” 宁子夜:“不背难道抱着?” 宁子垣:“可以扛着。” 宁子夜看了他一眼。 宁子衿、宁子清:“……” 温亦臣进来时,感觉青岚山派这四个师兄妹间气氛有些诡异。此时宁子夜已经包扎完了,上身的绷带层层叠叠。他披了一件外袍,还未系上腰带,露出了胸膛,仍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线条流畅,精瘦有力。 温亦臣二话不说对着宁子夜就是深深一礼,“我家师妹都对我说了。这一路多谢宁公子的看护,否则她多半凶多吉少。” 未等宁子夜说话,宁子衿就上前扶起了温亦臣。他家不善言辞的面瘫师弟一向话少,怕把温亦臣凉着,忙上前打了圆场。 宁子夜退到一边,默默系上了衣带。 宁子衿:“温姑娘伤势如何了?” 温亦臣:“除了脚踝需要静养,已无大碍。” “温姑娘和二师兄都中了灵消散。”宁子清看了一眼宁子夜,说道:“温姑娘中的灵消散比二师兄浅些,但也不能等闲视之。还是待恢复灵力后再独行吧。” 温亦臣:“多谢宁姑娘提醒。不知这灵力要多久恢复?” 宁子清:“最多三日便可恢复。” 见青岚山派这几位大弟子间似是有要事要商议,温亦臣立马告辞离去。 “计划在何时?”果然,温亦臣一出帐篷,宁子夜就开口询问了。 宁子衿踌躇片刻,说道:“就在三日后的子时。” 宁子夜:“他最近如何?” 宁子衿:“除了答应配合三日后的行动,其余一概不愿说。” 天色渐晚,远处阴郁的高峰黑气依旧蒸腾,渐落的夕阳仿佛在被这黑山黑雾缓缓吞噬。人魔两界的入口就在山脚下。仙门精锐大举压境,魔族龟缩于山后迟迟不应战。不时派上些不入流的兽性魔族骚扰一番,却总不见正面交锋。 温亦欢在独自在帐篷内养伤,几位师兄忙得已顾不上她。时间越久,她内心的不安就越强烈。自弦岐镇与五师兄、七师弟分别已有五日了,仍是没有他们的音讯。 “师妹,”温亦桑掀帘入内,劈头便道:“今晚你去青岚山的帐篷。” “啊?”温亦欢被震得头皮一炸,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兄你说什么?你在跟我说话?” 温亦桑:“今晚有夜袭,师兄分不了身照顾你。你去青岚山派的帐篷内,我们也可放心。” 温亦欢:“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成何体统!等等……什么夜袭?” 见自家师妹如此识大体,对那青岚山小白脸并无异心,温亦桑团在胸口的一口浊气终于散了。 他眉开眼笑,苦口婆心道:“师妹放心,宁二公子不在。你与宁姑娘在一处。” 怕温亦欢沉不住气,温亦臣疾言厉色地教育过梨花山庄所有人不能对六师妹提一个字。在这紧要当口,温亦桑当然不敢松口。二话不说就把温亦欢送去了青岚山派的帐篷。 青岚山派的帐篷除了宁子清外,还有两位陌生年轻公子在。一位白衣明俊,另一位黑衣秀雅。二人都带着伤。温亦欢从未见过此二人,但估摸着也是仙门中人。 看这架势,这是把伤残人士都集中到青岚山派的帐篷来了? 温亦桑安顿好她后与宁子清略一颔首就离开了。 温亦欢抬头打量那两位陌生公子,发现其中一位黑衣少年正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绮月宗凤侨。”见温亦欢看着自己,黑衣少年笑眯眯地自报家门。随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的 白衣少年,道:“天溪宗郎梧。” “梨花山庄温亦欢。二位好呀。”温亦欢笑眯眯回了一礼,她惦记着夜袭之事,并不打算攀谈。谁知这位凤侨却仍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丝毫不见收敛。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少年这么死盯着看,温亦欢有些招架不住,默默地往宁子清身旁蹭了过去。 宁子清看了一眼眼角带笑的凤侨,起身几步走向温亦欢,“腿还肿吗?” 温亦欢红着脸摇了摇头,显然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须臾,她眼角余光瞥见凤侨还在看,顿时恼羞成怒,“凤侨公子,你看什么呢?” 凤侨眼中笑意更盛,他低低笑了起来,“看你呀。” 这般轻佻做派,惹得一旁一直静默着的郎梧一声冷哼,“轻狂无礼。” 绮月宗做派向来肆意跳脱,从不循着礼数来。说好听点是洒脱,更多的诟病乃是轻狂。有人羡慕其无拘无束的门风,也有人见不得这般轻佻无礼。显然郎梧是后者。他受不了的瞪了凤侨一眼。宁子清亦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凤侨,凤侨勾起嘴角玩味一笑,终是收敛了。 他们这厢你瞪我来我瞪你,帐篷外的形势却早已一触即发。 月色下的三危山鬼魅依旧,透过起伏的黑雾,一批批魔族人正匍匐前行。为首正是迦南与双圣子。眼看着前方的帐篷群愈来愈近,迦南从袖中取出一根绿色丝带系上。青岚山的结界威名在外,若是硬闯必定会让仙门发现动静不说,最重要的是还未战他们就会损失相当一部分战斗力。看着手腕上绣着密密麻麻符文的丝带,她勾唇一笑,好在有个内应。 巡逻之人果然已被提前清除,迦南满意一笑,带着魔族人毫无阻力地闯入了结界。按着内应给的路线,迦南去了最靠近结界处的一群帐篷——梨花山庄各弟子的居所。 她的长鞭上已淬满了剧毒,只要沾染上分毫就会暴毙;袖中的灵消散已抖落至指尖,不经意间吸入就可让人灵力尽失。这段时日,她早已将琉璃镇败于温亦欢之手当做奇耻大辱,手上这根新制的长鞭,时刻提醒着她雪耻。 她一个闪身,消无声息地进入了帐篷。帐篷内漆黑一片,她收敛声息,浑身的毛孔都紧崩成弦。手一扬,黑暗中的长鞭泛着银光朝榻上抽去。却意外的落了空了。她心中一寒,上前一把掀开榻上软被…… 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