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死的时候,云溶已经十二岁了,早慧的他早已懂事,对于谢家的倾覆记忆深刻。
从天之骄子到深宫孤儿,又失去了母族的帮扶,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楚。
夜深人静时他会想,如果母亲还在,舅舅还在,外祖还在,自己就不会成日为了皇位忧心忡忡,不会为了父皇的一句斥责患得患失。
今日王勉之忽然提起此事,让他尘封已久的内心又扎进一根刺。
他铁青着脸,示意王勉之继续说。
王勉之道:“当年谢家何等荣耀,谢宰相在京城说一句话,谢将军在北疆跺一跺脚,整个大周都要抖三抖。
“然而谢将军为国捐躯,谢宰相气极而亡这些年,对他们的谈论越来越少,除了殿下您纯孝,每逢先皇后忌日祭奠一番,京城可还有人记得他们?”
云溶脸上闪过一丝悲色:“人走茶凉,世人皆如此。”
王勉之继续道:“纵然人情冷暖如此,但殿下想一想,已故的镇国公是什么待遇?先帝身边的刘宰相身故后又是什么待遇?难道谢将军的赫赫威名、谢宰相的劳苦功高还比不上他二人吗?说到底,这整个皇城,整个京城,看的都是一个人的眼色,听的都是一个人的口风。”
云溶的眉头渐渐皱起,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你是说”
王勉之点点头:“不错,这天下,终归是陛下一个人的天下。”
云溶的身子颤了颤,他扶住桌角:“不,不可能!父皇对母后情深意重,多年来对我也算不错,他若是对谢家不满,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不立新后,让我当这么多年的储君?”
王勉之叹了口气:“殿下糊涂啊!陛下多年不立后,现在不是也要立后了?再说储君终归只是储君。殿下想想看,这些年您身居高位,受了多少流言蜚语,扛了多少明枪暗箭?您一直尊敬信奉的父皇,怕不是要你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云溶的身子摇摇欲坠:“怎么可能这说不通啊舅舅明明是被北戎人杀死的!他是为国捐躯啊!”
王勉之老泪纵横:“太子殿下,帝王权术您从小耳濡目染,难道不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当年谢将军为何只带三百士兵孤身入敌?援军为何迟迟不来?被打得溃不成军的北戎怎么又能力在离京城那么近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重臣亲眷?这些事,老臣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啊!”
云溶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到不知所措,然后到自我怀疑,最后是愤恨。
这事儿王勉之确实是最近才想明白,准确地说,是昨晚才想明白。
昨夜他为水盈盈豪掷千金,得以与之共度良宵,然后就醍醐灌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可见厉害的女人女人不止能让男人快乐,还能让男人聪明。
水盈盈就是这么一个厉害的女人,她的武器是美貌,但她的必杀技是洞察人心的眼睛。
云湛在她耳边寥寥数语,她就明白该如何把这个故事不动声色地讲给需要这个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