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的怒容,尚天华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
一路无事。临夜,途经一个小镇。尚天华令众人在此休息。刘海算安排投宿到一间旅店。
饭后,尚天华对路小花令道:“你跟我来。”说着,他起身回房。
路小花不敢有违,只得跟上。
刘海算却也跟了过来,犹豫地说道:“堂主,你没事吧?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也不太好。”
尚天华不耐烦地对他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不必多言,办好你该办的事。”
经刘海算这么一说,路小花这才注意到:尚天华的脸色的确有点发青,刚才他在马车里还一直有些低咳。她心中暗喜,如果这人病了,也许自己能有机会逃跑。
尚天华带她进入一间客房,并随手将门掩上。他抬手请路小花落座,自己则坐于对面。
路小花忐忑不安地坐在椅上,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
沉默了一会儿,尚天华斟酌地开口:“你似乎不赞同我刚才的观点?”
路小花垂下头,一言不发。
停了一下,尚天华又道:“你觉得我杀戮过重,很感不满?”
路小花闭紧嘴巴,打定主意,这次绝不乱说话。
尚天华等了良久不见她回答,叹了口气,道:“你未曾入世,难怪会作此想。既是如此,我便让你看一个事实。”说着,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外袍褪去,随手扔在椅背上,缓缓解开内衫。
感觉到他的动作,路小花大感诧异,偷偷抬眼看他。目光落到他坦露的胸膛上,她不由掩口惊呼。
一直以来,尚天华给她的印象一向是极凶悍极强势,但他的身体其实十分消瘦,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也并不过份。近乎透明的肌肤包着一层皮肉,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的骨头。他的胸前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伤疤极长,从左肩一直贯穿到他的右腹,可以想像得出他当时必是命悬一线。
看到路小花的震惊,尚天华双目之中闪过一丝自嘲,“如你所见,我能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体力不及常人,远路出行需乘坐马车,一天练功不得少于三个时辰,且必须饮食清淡。即使如此,每逢阴雨,湿寒入肺,便会咳嗽不止。”
想不到,他一直不停地在马车上练功竟是这个原因。路小花目生同情,不由问道:“是因为这个可怕的刀伤吗?”
尚天华点点头,淡淡说道:“这一刀是我未满周岁时所受,离心两分,斩裂左肺,伤及胃肠。我本应身死,却命不该绝。我父的旧友即时赶来将我救下。为了让我活命,他请到药王安笑尘为我医治,费去无数名贵药材。更有甚者,他不惜长年耗费自身真气为我续命,竟致他英年早逝。”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竟对婴孩下手?”路小花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个杀你之人是谁?”
“是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尚天华重复了一句,目光中流露出极度的憎恨,“那人不仅杀了我的父亲,我母亲也因此自刎而死。我家与他家无冤无仇,那人的父亲却平白无故地将我大伯射杀。你说,我该不该向他报仇?”
“该报!”路小花气愤说道:“那个恶毒的人究竟是谁?”
尚天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恶毒的人就是当今天子,李、世、民。”
“什么!”路小花震愣当场。
尚天华盯着她,向她质问:“你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真有神明,为什么这种人会当上皇帝?”
他的目光森冷如刀,路小花竟不敢与他相视。
尚天华讥讽地一笑,合上衣衫,穿好外袍,换上一副淡冷的神情,“所以我宁愿相信世事本是一场较力,弱肉强食才是天道。”
路小花垂下头,哑口无言。
尚天华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平息胸中怒火。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见我屡屡杀人,便觉我凶狠可怖,但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官劫镖?”
他踱了几步,轻声一叹,“这批镖银是高昌国进献给当朝皇帝的。高昌国自从被李氏之军讨伐,便早已被洗劫一空。李世民却还令其进贡。故此有人托我将镖劫下,还银与民。谁料,马车中的镖银竟被无知小儿窥到。孙木雷杀了那名小儿确有不妥。但事已做出,为保镖银之事不被泄露,我不得不令属下灭口。一方是几十口人的小村,一方是数以万计的国家。你说,这人我到底该不该杀?”
路小花张了张嘴巴,却无法作答。
尚天华走到她的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问过我,没有权力又不会武功者是否天生就要被人欺负,是否就要坦然认命?此话颇具侠义之心。然侠者有小有大,小者快刀杀贼,大者为国为民。你既有此心,不如留下来帮我。”
他凝望着她,眼中一片赤诚,全无平日冷傲。
路小花沉默不语,心乱如麻。
天啊,他们做的可是杀官谋反之事!自己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平民百姓,为何会这么倒霉地与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可若是不答应他,他会不会像杀那些村民一般,杀掉知道秘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