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不走运,很快就怀上了怎么办?方盈可不是那些无知小娘子,嫁了人就盼着快快怀上、好一举得男,却对女人生子的凶险一无所知。
她可是亲眼看见过她娘早产,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更令方盈无法忘怀的,是她娘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好容易生下个男孩,却因早产没保住,自己身体也垮了,没一年就抛下她故去。
她不想生孩子,最好一辈子都没怀上过。
“今日是郡公回府的日子,上上下下都欢喜着,娘子到了人前,脸上怎么都得有点笑容。”立春多少知道自家娘子的心病,也不敢深劝,只能这样说一句。
“我知道。”方盈叹口气,让立春给她把鞋脱了,自己倚着引枕,半坐在暖阁里发了会儿呆。
眼看到午时,小丫头来报,说郡公和三郎四郎已经进府,方盈起身,匆忙收拾过,赶去正堂,和妯娌们陪着李氏迎接纪光庭父子。
纪光庭没有穿铠甲,一身紫色官袍却仍穿出了身经百战的武将气度,叫人不敢直视。
方盈随着妯娌们拜倒,听公公叫起,扶着立春的手起身,见三郎纪延昌、四郎纪延庆也已拜倒在李氏面前。
李氏笑着叫起,温言慰勉了两个庶子几句,纪光庭就叫大伙散了,等二郎、五郎、六郎散衙回家,开家宴时再谈。
方盈刚出了正堂,就叫岳青娥拉住手,随她一起往外走。
“瞧见三娘的脸色没?”刚走远些,岳青娥就迫不及待问道。
“嗯。”方盈笑着点点头,“很不好看呢,盯着三伯的眼睛像是要冒火。”
岳青娥笑道:“这火回去就得烧起来。先头你走以后,就有人来报,说三娘她们院里动静不小,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
“冲三伯,是该好好烧一烧。就怕她闹不过,最后心机手段还是冲着那身不由己的人去使。”
“这不用想,她定是叫三郎一哄就哄住了,回头慢慢收拾妾室。”岳青娥说着面露鄙夷,“我顶瞧不上她这样儿。自己撺掇着姨娘出来与娘争锋,转过头对她房里的妾室赶尽杀绝,有这些本事,怎么不去管三郎?”
“所以她是个糊涂人。”方盈一叹。
岳青娥附和一回,走了几步,却又说:“不过她这样活着,大约比我们痛快。”
她自嫁到纪家,行事一向学着婆母,自觉无可指摘,可回头想想,也着实过了几年憋屈日子。
方盈握住她的手,道:“人生在世,难免有不痛快的时候,但这些总会过去,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岳青娥点点头,没再接着说这话,拉方盈陪她去检视了一回家宴菜单,又去西花厅看过陈设布置,才两下分开,各自回去等丈夫回家。
方盈回房打了个盹,醒来刚喝了杯茶,纪延朗就回来了。
他换好衣服,过来堂中,先问父亲他们几时回府的,方盈答了,纪延朗有些纳闷:“那么快就回来了?这么说,官家召见父亲,也没说上几句话……”
此事方盈也不知情,便无话可答,纪延朗自己寻思一会儿,起身道:“走吧,先去娘那儿。”
方盈加了衣服,随他一同出门,到李氏院里,才知道其他几房都没过来。
但芳桂还是很快迎出来,说郡公和夫人叫他们进去。
方盈跟在纪延朗身后进去堂中,见公婆并肩坐着,公公已经换下官袍,看起来比先前和气许多,她福身行礼,听公公开口道:“都坐吧。”
“爹,我听说您不到午时就回府了?”纪延朗一边坐下一边问。
方盈虽然听着公公说“都坐吧”,还是觉得作为儿媳妇,就那么坐下不好,便悄悄站到了纪延朗下首。
李氏看见,笑着对丈夫道:“你一回来,盈儿都不敢坐了。”
纪光庭捋捋颔下胡须:“我看着凶恶么?”又冲方盈微笑道,“六娘不要怕,坐下说话。”
纪延朗跟着回头道:“坐吧。”
纪光庭听见,转头和妻子对了个眼神,然后一齐笑了笑。
方盈这会儿正就座,没看见,纪延朗却恰好转回头去,看见这一幕,笑问道:“爹娘笑什么呢?”
“笑我们六郎终于长大了。”纪光庭略带感慨,“以后也都如此才好。”
纪延朗没明白,“如此”是怎么个如此法?
纪光庭也不解释,转头吩咐家宴不要男女分席,改以食案分餐,一房一案,未嫁的四娘和孙辈单设一案。
侍女应声去传话,他才答纪延朗先前的话:“官家体恤,叫我先回府洗去风尘,后日再召见。”
李氏插话道:“你们父子谈吧,盈儿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