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个月我再次踏入了静园。
静园一如其名,总是静悄悄的,即便天塌下来这里也绝不会多出一点声响。
行走在小径上,耳中所闻的只有风声、叶声还有流水声在这样的地方说话,都会下意识地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惊扰了庭院深处的那个人。
傅阳牵着我的手心情颇好。
我望着静园中的一草一木,明前那场家宴的情景不由地浮上了我的心头。
只不过五个月,但得知真相之后回头再看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总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傅青岚、傅暄、傅昭。
真不知道傅青岳和傅阳到底怎么搞的还是这是傅家这样的高门大族必然会出现的戏码
“血缘关系并不比一美元重要多少。”
傅阳是在阐述事实。
真令人悲伤。
才靠近老爷子所住的恪景轩,我就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桂香。越走近那股甜蜜的桂香就越发浓郁。
因为不知道傅阳想要干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傅阳侧过脸来看我,表情很安静,却透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但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说道:“你紧张些什么?又没什么大事。”
我轻轻瞪了他一眼:“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是大事还是小事?”
这时傅阳又不说话了。
他只是带着笑,拉着我踏入了恪景轩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夹杂着一串串黄点缀在这片绿当中,像被剪碎了的月光落到了叶片上随之而来的香气也从天上弥漫到了地上。
在这几株桂花树中站着一个打扮得像一个园艺工人的老人。
他正拿着一把园艺剪刀修剪着桂树繁茂的枝桠,专注无比。
五个月未见傅景洵,老爷子依旧精神矍铄,但总感觉比我记忆中的他还是更苍老了一些。
傅阳叫了一声“爷爷”,老爷子抬起眼来。我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被打断的不满,但当他的目光投向我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连忙也跟着叫了一声“爷爷”,老爷子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
“小澄也回来了?”他放下了园艺剪刀,一旁的男佣连忙接了过去,“嗯,脸色比之前好多了,就是瘦了些。”
我笑着说:“夏天的天太热了,天天流汗,热得我都瘦了。但是您的精神还是一样好,傅阳都没您精神好。”
傅阳呵呵笑了一声,目光转向最近的那株桂花树,慢悠悠地说道:“这树长得挺好的啊。不过也就您有这点闲心莳花弄草,这水平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又轻佻,没个正经。
老爷子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说:“阿阳,你奶奶下周就回来了,收起你这副吊儿郎当的臭德行,免得到时候气到她。”
傅阳挑眉:“她老人家要回杭州?这可是件新鲜事啊,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我望了望他,又望向老爷子,也有些好奇。
傅家老夫人傅方美颐在秋冬时节是绝不会回国的,按她的话讲,就是“天总是雾蒙蒙的,连气都喘不上,折寿”。
她本就生在南洋,现在长居新加坡,更是不适应国内这总是爆表的空气质量。往年八月之后,她就决计不会再回国的,一次例外都没有。
怎么今年她就突然破例了呢?
而且傅阳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我确实惊讶了。
“那现在你知道了。你下周六必须回来。”老爷子淡淡地说,“小澄也得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谁都不能少。”
傅阳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轻蔑:“您这话说的,恐怕老三就回不来了吧?”他顿了顿,越发对那股轻蔑不加掩饰,“奶奶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老三吧。”
老爷子看了我一眼,表情仍然纹丝不动。
“阿阳,你知道你奶奶的意思。”
傅阳说:“那您的意思呢?”
老爷子没有回答。
他不急不缓地摘下了手套,那男佣恭恭谨谨地接了过去,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的意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傅家绝不能自己乱了,也绝不能出现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允许!”
老人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久居上位者的威势其实他的语气并不像命令,甚至只是在最后一句话里加重了声音,但却始终充斥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让人下意识地心生畏惧。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虽然只觉得讽刺,却也不敢出言。
然而傅阳直接嗤笑了一声。
“傅青巍是被纽约州法院起诉,之后会如何是美国人的事。”他不以为意地说道,眼角眉梢里全是昭然若揭的冰冷,“而且,这席话您倒不如飞去纽约对他说,老三可比我听话多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可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刚才还在想傅老爷子这番话比起傅阳、更适合对傅青巍这个先动手的人说,更何况我一个受害者还明晃晃地站在这里说傅阳“自相残杀”,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这世上,只有傅阳敢这么做了。
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傅阳,没有说话。
但那种威势却越来越重,仿佛是一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