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抬手,示意不远处布阵的人开动阵法:“我已经给了你很长的时间,是你不珍惜,还妄想做一辈子的太平守成主,青史留名。”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话音刚落,阵法便启动了。不过瞬息,周遭十里的树木草丛便全数枯死,结界的灵力波动也随着地震山摇弱了下来,并隐约有消弭之迹。
顾云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发令道:“这个阵法不能继续!”刹那间,原本还安分守己的顾家修士纷纷提剑而动,向阵脚奔去。只是还未到达,他们便被一群不知从何处闯进的妖兽冲散了。
场面一下血腥起来,惨叫声嘶吼声混在一处,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和四散的残肢,顾云绝望地看向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的江顾,而江顾也正冷眼看着他。
这一刻,顾云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时的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还有畏缩在她身旁的孩子,他记得那个孩子怯弱蜡黄的脸,他也记得妹妹哀求他的话,她说她生了重病,求她收留这个孩子,她甚至给他下了跪,伏在雪地里一边咳嗽一边流泪。
而他也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用冷漠的口气拒绝的。
他说:“阿月,当初我们就劝过你,不要任由自己的性子胡来,不要跟着那个男人走。”
他说:“如今你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又跑来求着我们,让我们帮你照看这个不知和谁姓的孽种,不觉得很可笑吗?”
他还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
顾云绝望地闭上眼。
报应。
都是报应。
当初的孽种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寒江君。而他却有心无力,成了任人宰割的刀下鱼肉,连同整个顾家,整个南平都要为他陪葬。
无人能救了。
就在此时,一抹从天而降的紫光忽而冲进了阵法中央,随后霸道至极的剑风从阵眼冲出,瞬息冲毁了设在灵脉上的整座阵,也冲倒了在场的妖兽和修士。
尘雾迷蒙间,顾云只见鬼堕城主后退几步,似乎是难以置信,而江顾的脸色也一瞬间变了。
还穿着上山时那套脏污不堪的黑衣的穆叶立在中央阵眼处,一向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润,连带着目光都神采奕奕起来。
“江顾!”他大声喊道,“我要同你一战!”
江顾掩不住脸上的惊愕神色,怒道:“你是疯了吗!为何自毁丹田燃烧全身修为?”
“我当然知道,”穆叶展颜一笑,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舒朗,“可若我不这样做,便永远没有和你一战的资格。”
他将手中长剑用力一挥,顷刻斩出十里深壑,从江顾的脚下蜿蜒而过。
“我用近三十年的修为,换与你在此一战,够不够!”
“你……”
“大点声!听不见!”
江顾面容蒙上灰暗,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平复心中纷乱的思绪,抬眼对上穆叶期待的目光,肃声道:“你有资格和我一战了。”
穆叶开怀一笑,举起手中的剑,一如当年的自信骄傲,仿佛重回站在了须弥灵境的试炼台上,向将同他比试的对手江顾从容道:“挽月门景阳仙长座下弟子,穆叶,请求寒江君赐教。”
江顾不言,只是沉默召出寒江剑,轻声道:“来吧。”
这一战打的昏天暗地山河色变,甚至波及到远在北方的伴雪仙山。谢遥赶至目的地时,只觉得脚下一震,心中蓦然惊惶。
他只想到江顾不会杀穆叶,却从没想过穆叶本身的意愿。
“你不必谢我,”临行前穆叶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回响,似乎早就在暗示些什么,“我是挽月门的弟子,我在一日,便会替挽月门做一日的事。”
“百姓有难,挽月门不会坐视不理,而你需要帮忙时,挽月门同样会倾力相助。”
近三十年的修为在这一刻成为滚烫炽热的火焰,点燃身体的每一处筋脉。每落下一剑,穆叶便觉得心中的苦闷,晦气与失意被火焰烧的少了一分,畅快极了。他明白自己的剑断了,他也清楚自己的七窍在流血,他还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他依旧义无反顾地,用尽全力地使出最完美最厉害的招式。
前半生双亲和睦,备受宠爱,因为天资聪颖,自幼便拜入挽月门下,做了景阳仙长的关门弟子,人人都道他前途不可限量,是天之骄子。
后十年颠沛流离,落魄失意,从巅峰跌落谷底,复仇成了执念,人人避他不及,骂他是疯子。
这个梦做的太久太长,太美太累,太幸福太痛苦了。
穆叶纵身一跃,再次用手中断剑刺向根本刺不中的目标。
梦将醒来,恍惚间他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青涩的眉眼里写满了骄傲与肆意。他听到有人问了一个问题,而年少的自己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回答了。
他又轻声复述了一遍。
“我乃是挽月门景阳仙长座下弟子,穆叶。”
这一章写的我太纠结了……
不过它也预示着这篇文快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