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十七回到寒江殿时,沈眠的尸身已经被处理干净。
黑衣人跪坐在蒲团上,下方是神色安详的诸天神佛像。见寒十七归来,他语气冷淡道:“如何了?”
“我输了。”寒十七低头,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我竟然输了。”
黑衣人并未意外,只是道:“他是如何打败你的?”
“他没有打败我,”寒十七道,“我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杀他,妖君玄九和一众妖兽便出现了。”
“哦?”黑衣人终于认真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妖族出手相助,救下了他们?”
“是,但……怎么会?”
“为何不会?”黑衣人突然笑了起来,殿中气氛愈发诡异,“不救才是没道理。”
他起身走到寒十七面前,面具下透出冷冽的目光:“有一些人,生来就要为局中棋子。但总是有几个是不认命的,认为自己可以逃脱。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陷入绝境,直到”
“他们放弃挣扎,认清命运。”
寒十七不解:“那依门主的意思,其实您并不想杀江顾?那为何这一次又让我来?”
“棋子也要有做棋子的资格。”黑衣人道,“若不中用,废了也无妨。”
殿外台阶下尸体横陈,鲜血成河,犹若炼狱。
黑衣人跨过门槛,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道:“万幸,这一步棋非常好,计划可以完美无缺了。”
“接下来,照我说的去办吧。”
寒十七低头应是,随即在黑暗中隐去身形。
“所以说,来鬼堕集市前,你与玄九曾有约定?”
“其实算不上约定,”江顾道,“当时他知晓我与师尊你要去鬼堕集市,便让我带上他。”
“我自是不同意,他却道我定会后悔。我就说,如果真有后悔的那一日,玄九妖君尽管来看我笑话”
江顾道:“过后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谁料那日遇险之际,他真的来了。”
“所以你便认为妖兽一事,与你有关?”谢遥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解道。
“妖兽因玄九而来,玄九又因我而来。”江顾道,“所以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我而起吗?”
……
谢遥盯着江顾的脸看了好一会,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后,忍不住乐了,道:“你这因果逻辑还真是强,也不知谁教你的。”
“师尊。”
“好了我知道,”谢遥见江顾的表情颇为不服,拍拍自己的脑袋道,“我为你师尊,不是我教的还能是谁教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逻辑也正常不到哪去。
“后续大概经过我已知晓,回头我便会向掌门师兄禀明。”谢遥道,“眼下困境不过一时,你不必担心。”
“可师尊,”江顾面上浮起疑虑,“这一切,真的与我无半点关系吗?”
那日在寒江殿黑衣人说的那些话,句句矛头似乎都是在指向他。他每每回想,总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张摸不着看不清的网。终有一日,这网会将他牢牢缚住,拖他入无尽深渊。
“当然跟你有关系。”
“师尊……”
“谁打赌像你一样,只管自己下注?”谢遥恨铁不成钢道,“下回记得让对手也下赌注,听到没有?”
“……嗯。”
江顾如是说。
夜更深了。
“既然这件事说完了,”谢遥揉揉眉心,神色涌上困倦,“那我再说下面一件事,你且听好了。”
江顾以为他又要询问什么,十分习惯地应下。
“沈眠的锦囊里,装有这数年来鬼堕集市肮脏交易的罪证。除却杀人,那些人还做拐卖妇人小儿,绑架众多修仙者供人试验等勾当,不计详统,受害者约有数千人。其中不乏昔日天资卓越,备受重视的四仙门弟子。”
“得此证据,掌门师兄已传讯其他三仙门掌门以及各世家家主,请他们后日共聚挽月门,商议剿灭鬼堕集市一事。”
“这么快?”江顾十分意外,“当时清风仙尊不是说,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吗?”
“这么一大堆证据摆在面前,哪有不惩治的道理?”谢遥道,“再说沈眠蛰伏鬼堕久已,才掌握了这么些证据,算不上操之过急了。哪怕当时我们不去,估计一段时间后他也会把证据传递出来。”
提起沈眠,江顾莫名想到那晚他站在长清画像前的背影。那般孤寂冷清,却又藏着无尽的温柔眷恋。
“沈师兄,”他低声道,“居功甚伟。”
却终究被我们连累了。
“所以我们欠他一条命。”谢遥道,“唯有加倍偿还,方能令他安息。”
“如何做?”
“此时清剿鬼堕集市,你同去。”
“同去?”江顾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派遣,“何时?”
“商定过后,最多五日便会启程。”
虽知晓不可能,但江顾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师尊……会去吗?”
“若我可以,我真的很想跟你们一起去。”谢遥喝了口酒,语气惋惜,“但我去不了。”
至于为什么去不成,他没有解释。
但江顾却下意识地接受了这个回答。或许冥冥之中,他从未觉得自己够资格与师尊并肩作战。
谢遥道:“所以此行,你是带着我的那一份去的。切莫辜负我的期望,更不要辜负沈眠的恩情。”
江顾起身,向谢遥深深一礼:“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好男儿志在四方,多经历风浪才能成大事,”谢遥满含笑意的目光下隐有遗憾,“只是这一去,不知多久你才能回来。”
“只要此事一成,弟子定速速赶回。”江顾道,“会很快。”
“不用。”谢遥淡淡摇头,“后续之事若是繁琐,你要跟着一起处理好。”
“可……”
见江顾目光担忧,谢遥微笑道:“不必担心我,我好的很。尽守职责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