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阴雨天,屋里格外的昏暗,却晃得他睁不开眼。
老者躬身施礼唤了声:“小姐。”
黛玉只觉恍如隔世,泪水充盈了眼眶。
老者悄然抹着眼泪,道:“年前,林强去寻嬷嬷,我并不知情,他”
“也是没有办法了。娃儿她娘病了,郎中开了药,其中有一味沉香寻常人家哪里能买得起,他这才动了去求小姐的心思。”
彼时黛玉病重,嬷嬷没有告知她怕添她忧思。老嬷嬷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拿出了自己半辈子积蓄,救济了林强。
凑齐了药钱,可林强的妻子终没能熬过去年严冬。
自那时起,嬷嬷与林强便有了往来,他是个生面孔,贾家早吃干抹净了,只当林家府上的人皆死绝了,倒不怕他们瞧出端倪。
黛玉落水之后,经小道士救治身体大好了,说起了她想回扬州寻一寻故人,嬷嬷便尽数说与她听了。
只恨她困于深闺,同在长安城却不能与故人相见。
黛玉抬眸宽慰道:“今时今日的贾府早没了只手遮天的本事,林叔安心。”
林福再控制不住眼泪了,“姑娘,并非老奴贪生,我这条命在与不在没什么,只林强他们总还要生活。”
黛玉急道:“林府的事害林叔至此,您万不要这样说了。”
老者老泪纵横诉说道:“老爷觉自己时日无多,便开始为姑娘打算了。”
“林氏宗族靠不住,他们眼见着老爷子息单薄,纷纷起了过继子侄的心思,为这事闹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小公子落水时,老爷便有所怀疑了。”
“是以,将姑娘托付于贾府,亦是将林家的家业尽数托付了贾府。那两年里,老奴长安、扬州两地奔波便是为这事。”
“可谁能想到,老爷甫一离去贾家便翻脸不认了,趁老奴与仆役回扬州的途中下了杀手。”
“老奴侥幸逃过了一命,随行的仆役却无一幸免,他们有的刚成亲,成亲之时我还去吃过酒”
“有的还不足十八,嘴上虽油嘴滑舌,天天扬州二十四桥的姑娘挂在嘴边,没个正形,可都是年少有为的大好青年。”
“他们是为护我才丢了性命!”林福想及这些,泣不成声。
如何逃脱,又是怎样断了腿,如何流落到此老者只字未提,黛玉略一想想便知其中的凶险。
若非林叔腿疾,以林叔、林强的周到,又怎会叫她个深闺女子舟车劳顿过来此处呢。
净白的小脸上,泪珠子从眼中跌落,争先恐后、络绎不绝。
一点一滴,似砸在了大圣的石头心上,溅起尘埃四起。他倏然慌了,烦乱异常。
那些个凡人,不过一世性命,还有来世、生生世世,这般哭泣好没意思。
林福、林强亦是不知所措。小姐是他们自小宝贝到大的。
有一屋子大人在,小苗不敢多言,可爷爷和漂亮姐姐都哭了,他心里莫名难受,“哇”一声跟着哭了。
鼻涕眼泪,蹭了白衣男子一身。
男子顾着黛玉忘了闪躲。
小苗这样一闹,老者与黛玉都不好再哭了,忙收了眼泪。
林强也不哄他,只问:“记得早上爹爹买了什么?”
“小枣。”小苗脸上挂着泪珠,一字一顿认真道。
林强拍着孩子脑袋,“去洗了端过来给哥哥、姐姐可好?”
小苗点头,起身去了。
小孩都去了,大圣一个大人陪他了许久,怎好干看着。
起身跟去了。
一大一小二人走了,黛玉方问:“这笔财产可曾留有凭证?”
林福道:“有的,私下立了字据,他们既派人害老奴定是毁了。”老者忽嗤笑道:“他们以为毁了字据就高枕无忧了,每一笔老奴这里皆有记录。临行之时,交由了林强保管。”
黛玉道:“林叔,账本我需誊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