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葬完,宋渺才想起师父交代要买的药材还没买,又不好意思催着慕白竹,慕白竹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用手在胳膊上戳了一下。 “我要去买药,你先回去吧。”慕白竹回过身来,瞧着日头已经落了,“没事。那就一起去吧,不急。” 也好。 不知为何,宋渺开始有些想信他,不知道是因为近日的相处,还是因为, 姜郁青的关系。 “节哀。”宋渺也有些晃神,望着眼前已经略多走出一截的人,“你是对我说么?”再热闹的集市,也终有安静散去的时辰,好处约莫着就是人声散去,说话也觉得舒畅了,只是声音中的寂寥,似乎也在无声无息中放大了许多,“我明白你那种感觉,有心报仇,无力施手。” 宋渺愣住了,慕白竹在前面停下来,望着眼前的宋渺,“不走么?” 于是紧追两步,“走。” 走了几个店,才将东西都买了齐全,还去买了些米面油盐,用师傅的话说,原来只有两张嘴,现在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得有六张嘴了。 “若是早知道的话,我当初就应当为姜兄多备一些,终究想的不够周全。” 宋渺拿药拿的费力,左手右手一直反复腾拿着,还不忘回一句,“你说什么?”慕白竹望着眼前的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脱下外衣递了出去。 “你做什么?”看着宋渺不明白,又耐心的将衣裳打开,“放进来。” “哦。”将东西通通放在衣裳里面,又不动声色的拿出几件略微沉的,慕白竹沿着衣裳的右下角慢慢卷起来,直到全部卷住了,成了一条鼓囊囊的直线,又帮着宋渺在身前系好,“重么?” 宋渺向前走了几步,虽说还是重的,但到底比手拿着轻松多了。 “谢谢。”慕白竹才拿起东西,“若不是宋姑娘要承担自己的那一份,恐怕我也会觉得吃力。还得多谢你。”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华光初上了,师傅一边在厨房一边幽幽道着,“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恐怕就要成佛了。” “他呢?”夏云曦降低了声音指着里面,“睡着了。午后时候略有些发烧,师傅熬了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睡了。” 宋渺将东西送进厨房,就急着去看姜郁青了。姜郁青睡得很沉,或许是用了药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脸色都不太好,宋渺刚刚走到床沿边,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声音太大,姜郁青慢慢醒过来,似乎还有点疲倦。 “都处理好了?”宋渺点点头,“若不是你让他过来帮忙,我想,今日是完不成的。”看到姜郁青似乎在等着后话,又慢慢说着,“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两个遭遇相同的人待在一起,或许更能明白对方的心思吧。 看着念儿自己在那里啃着手指头啃的欢乐,慕白竹的眼中甚是慈爱,将念儿从竹篮中抱出来,又问着今日吃了多少,夏云曦也着实无奈,“念儿这几日总是不好好喝米糊,只怕到时候会生病的。” “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我明日就出去看看哪里有牛乳,也不知道念儿能不能喝的惯。”慕白竹的话刚说出口,门里面的人就开始叫了起来。 “牛乳有什么用?你还是去看看谁家有刚出生的小孩,去讨一些母乳来。” “母乳?”慕白竹想了一下,恰巧师傅也从厨房出来,端了一碗鸡蛋羹,弓着腰低下去,小心的用勺子挑了一些,又缓缓吹凉,念儿本来是吃手指头的,闻着味道吃了一口,又咯咯的笑了。 “我来吧。”夏云曦将碗和勺子接过来,师傅又站起身来,看着身后略有些发愁的慕白竹,“念儿还小,吃母乳才是最好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好。我明日再出门去找找。” 吃过晚饭,姜郁青只说自己身体无恙,便哄着他们都去睡了,大家就散着去休息了,只剩了师傅在一旁看着。 师傅抱胸而立,望着眼前这个腹部刚刚被穿了个洞下午还发烧如今又神采奕奕的家伙,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想做什么?” “帮我个忙。” 眼见着就要入夏,除了恼人的蚊子,更有外面的蛐蛐不停地蹦跶,姜郁青随手扔了一个竹竿过去,咣叽敲晕了蛐蛐的一家老小。 日光徐徐进了屋,夏云曦是最早醒来的,洗完脸去倒水的时候,发现了姜郁青正在那里聚精会神的弄着什么东西。 “姜大哥,你在做什么?”夏云曦走进去,才发现一地之上放了好几只小竹篮,姜郁青正忙着将手里竹子带毛边的地方磨圆滑,又小心的挂在最上面。 “干什么都要精打细算么,你若是跟人家说要母乳,人家给不给你都是情理之中,若是有钱给钱最好,现如今慕白竹既然让孩子认了我做干爹,那我自然是要为念儿做点事情的。” “认干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宋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望着满地竹篮有些惊讶,还是直奔了重点,“你什么时候收了念儿做你干儿子的?” “哦,就是昨日午前的时候,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慕兄很认真的答应了。” “还真是草率。”宋渺轻斥了一声,离开去厨房帮忙了,夏云曦也端着脸盆耸了一下肩,从房间里面退出去,正好与进去的慕白竹碰了个对面。 慕白竹望着遍地开花的眼前也很是惊讶,“这是什么?”姜郁青自认摆出了有史以来最端正的微笑,还指着外面,“贺礼。” 用过饭后,慕白竹正要出门,夏云曦从身后跟了上来,“我同你一起去吧。”“不必了,我自己去可以,夏姑娘就好好休息吧。”走出两步,发现夏云曦还跟在后面,只不过神情很是坚定,“你一个大男人,难免会吃闭门羹。我若是跟着,定不会妨碍你的。” 细想其实也对,自己毕竟是个男人,这种妇孺的事情不见得会跟一个大男人讲,双手抱拳先上一礼,“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过夏姑娘了。” “无妨,走吧。”夏云曦指了指身后,“这些竹篮不拿着么?”慕白竹微微摇着头,“既然是亲手做的,那当然要留给念儿了。”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宋渺在一旁仔细的剥栗子,念儿躺在竹篮里面,就近放在姜郁青的手边,时不时地摇动几下,很是乖巧。 将一盘剥好的栗子放在姜郁青的床头附近,姜郁青拿起一个去逗念儿,念儿眼巴巴望着去够,却只能是在空中打转,姜郁青趁着念儿不注意一口吞了下去,之后还义正言辞,“念儿,你还小,连牙都没有,怎么咬得动?” 宋渺是真的笑出声了,看见姜郁青的样子打趣道,“你小心了。等你老了,念儿也拿了东西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只怕你就算老了,也要拼了命蹦起来吧。” 宋家出事之后,这是宋渺少见的的笑了。 姜郁青也跟着笑了,日光温熙,所谓岁月静好,时光荏苒,哪怕只是眼前的微光,看上去也是耀眼的。 只可惜,温柔的时光总是有限的。 “姜郁青,你给我出来!”一道很突兀的声音出现在屋外,险些震了姜郁青的耳朵,姜郁青皱着眉头,对着宋渺比了个口型, “别说话。”又指了指外面,“有师傅呢。”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脚已经杀气腾腾的踹开了屋门,姜郁青傻了眼,手指头有些哆哆嗦嗦,“你怎么进来的?” “什么怎么进来的?老子行的端做得正,当然是走进来的!” 大爷的,师傅呢? 在遥远的山头上面,师傅正在弯腰采药的时候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在空中不小心留下了口水,使劲深吸了一口气,“奇怪了,莫不成是受寒了?” 床前两个人,门口一个人,都愣住了。 “你这家伙,竟然还藏了人儿!” 进来的,是一个算是半白面书生的人,为什么说是半白面呢?因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做了非常书生气的打扮,标准的里三层外三层,且衣裳穿的服帖,只不过这脸是够白的,独独脸面上不尽人意。简而言之非要说的话,那就只能说,空有一身书生意,面上丝毫无秀气。 若不是他一张口就是老子长老子短,宋渺其实可以将初始印象再好一点。 还是他先开了口,“姓姜的,老子今日是来取你性命的!”话刚说完,视线稍微移了一下,便看到姜郁青腹部厚厚的布条一层层缠绕紧密,“你受伤了?” “你要是没眼瞎的话,应该是看见了。”姜郁青的衣裳本是松松拢着的,或许是刚才着急起身的缘故露出大半,又不经意拽过去,“这样,还打么?”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将剑一丢,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宋渺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事,听他哭成这样还是觉得可怜,就走了过去拍肩膀,“别哭了。” 面前的人哭着哭着就抬起了头,宋渺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又默默的将他的头按下去了。 这个动作,可谓是引火上身了。面前的人一下子蹦跶起来,“你们都嫌弃老子,老子长得丑怎么了?是老子乐意的么?”一激动之下又将剑拾了起来,“反正她都移宅了,再也找不到她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姜郁青眼疾手快从床上下来,又将宋渺一把拉在身后,单掌只用了三成力,就将男子的剑插到了身后的墙上。 “你你你你,你会武功?”这下惊讶的换成男子了,看着身后的剑几乎入墙三尺,又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姜郁青。 “杨泽,之前没出手,是觉得你也是个可怜人,如兰姑娘既然移宅了,想必也是因为不想再与你有纠葛,我劝你也别太伤心,你们两个,或许压根就没有这道姻缘线。” 人哭得更狠了,过了一会才抬起脸来,一张脸哭的五花八门,将声音提高了八倍,“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叫泽阳,不叫杨泽!” “不好意思,杨泽。”“泽阳!” 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姜郁青曾在两年前救过如兰姑娘,如兰姑娘几乎把姜郁青当成亲生大哥,只不过姜郁青一向不喜欢这种看似黏腻的关系,终还是不想耽搁的,于是干脆利索的说了,想不到如兰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只说了一句有缘自会相会,便明哲退身了。直到一日,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家伙,鬼鬼祟祟的样子,还像模像样的跟姜郁青打了几个回合,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如兰,要姜郁青退出。 这个人,就是泽阳。 退出?压根就没进来好吧?无奈泽阳死活是不听的,也难怪了,如兰姑娘据他于千里之外,却对姜郁青照顾有加,怎么能不让他多心。 姜郁青每次就像是耍猴子一样跟他过几招,也懒得跟他真动手,每次泽阳趾高气昂的离开,姜郁青还是觉得欣慰的。 人已经长得这么丑了,就没必要再老是让他受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