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见佳贵妃脸色有几分古怪,温声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不,不是的。皇上愿意留宿宝慈宫,臣妾心中欢喜的紧。”佳贵妃微微低下头,“只是这些年来皇上身边常有年轻的妹妹们相伴,臣妾疏于打扮,只怕会叫皇上不喜。”
裴熙笑了笑,摇头道:“哪有的事儿,朕觉得你很美啊。”
平心而论,佳贵妃的容色在后宫当中的确不是最出挑的。她的脸型有点方,鼻子、眉眼生得有几分男相,不是特别的精致,还总喜欢穿褐色、灰色这种显得老成持重的颜色,愣一看去是比柔妃、齐嫔她们几个大了不少。
不过在裴熙看来,佳贵妃沉稳内敛,气质出众,虽说不是那种标准的美女,却也是有一番独特的美丽,实在没必要为此而自惭形秽。
佳贵妃闻言不敢相信地看着裴熙,摸着自己的脸问:“真的吗?”
“当然,朕骗你做什么。”裴熙笑笑,走向一旁的书桌,看着桌面上的宫纸问:“这是你写的?”
佳贵妃颔首道:“臣妾没什么别的能耐,只会读书写字。只可惜如今没了女学,臣妾也只能自娱自乐,让皇上见笑了。”
说到女学的消失,裴熙也感到非常可惜。
听萧宴说,圣皇帝当年在位时曾经兴办女学,让女子也有上学读书的机会。女学在永兴朝更是兴盛到了极点,当年许多贵族人家的小姐甚至平民出身的女子都会去上学。
只是后来,读书习字的女子多了,女人们习惯了“抛头露面”,就不愿意回家相夫教子。
许多读过书的女子不甘于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嫁给一个自己看不上的男人。长此以往,愿意乖乖嫁人的女孩子越来越少,甚至还有一些大胆的女学生学着她们先生的样子决定终身不嫁,还从家里搬了出来自立门户。
她们这样做不仅气坏了许多本来就不赞成女儿出去读书的父母,时间久了,许多男子更是找不到媳妇。
连妻子都没有,他们自然就生不了孩子,无法延续子嗣。
新生人口越来越少之后,大齐的劳动力越发短缺,许多行业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到了永宁年间,朝中就有许多思想传统的大臣们提出废除女学。
可永宁帝的皇后是女学的兴办人之一,坚决反对取消女学。
永宁帝爱妻如命,便顶着巨大的压力保留了女学。
等皇位传到裴熙的父皇天成帝手中时,朝中国库空虚,人口下降,边关告急,兵丁不足。
朝廷无以为继,眼看着就要乱作一团。天成帝无奈之下,只得宣布停办女学,让女子重回家庭,生儿育女。
一开始接受 过教育的女子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在朝廷的律令和官兵的武力压制之下,只握过笔没杀过人的女子们就是想反抗也没有办法反抗。
有那种激进的女子选择了自尽,可更多的人还是不得不选择屈服和顺从。
裴熙身为女子,心中是很赞成兴办女学的,只是一旦朝廷没有推行相应的政策、控制好一个度,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身为统治者,所处的位置与平民百姓不同,看问题的视角也不一样。
如果有能力,裴熙是想重办女学的,只是现在灾荒未解,许多大齐百姓连饭还吃不上,不是裴熙有余力兴办女学的时候。
哪怕她身为天子,也不能够为所欲为。
“这是你自己作的赋?写的真好。”裴熙看过佳贵妃的文章后,不由赞扬道:“你虽身处于深宫,却并不闭目塞听,能够结合时事做出这种文章来,实属难得。”
佳贵妃见自己的文章被皇帝赞赏,心中欢喜至极,不过她并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心中想的什么脸上并未完全表露出来,而是端庄得体地微笑道:“皇上谬赞了。”
裴熙摇头道:“朕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这篇赋文用词精炼,雅丽工致,朕觉着甚至比一些翰林的文章还要好。”
她用讯问的目光看向佳贵妃:“不知你可介意将这篇文章流传出去?朕想让人抄录几份,也给景渲、景澄他们看看。”
佳贵妃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皇上喜欢,叫人拿去便是了。只是皇上可否答应臣妾一件事?”
裴熙:“你说。”
佳贵妃正色道:“臣妾不想让外人知道这篇文章是臣妾所写,皇上可否隐去臣妾的身份?”
裴熙不解:“这是为何?”
“现在同雍定、永兴、永宁年间不同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妾虽无大才,却也是喜欢在文章笔墨上下些功夫的。”佳贵妃诚恳道:“臣妾不想叫人说闲话,更不想连累了薰儿和明儿。”
佳贵妃口中的薰儿是皇帝的长女裴晴薰,去年满五岁之后就被挪去了慧曜楼,由宫中教授礼仪的姑姑教养,并不养在佳贵妃的身边。
佳贵妃一片慈母之心,裴熙完全可以理解。
她点点头道:“朕答应你。”
话音刚落,门口处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父皇来啦!景明见过父……”
最后一个“皇”字还没有说出口,裴熙便看到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被高大的门槛绊倒,脸朝下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