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儿… 随着一声惊呼,长宵的身子于腾挪飞跃的半空坠落。她的肩上显出火灼痕迹,那原本就瘆人的肉疤刚被天雷击中,此刻是皮开肉绽的让人瞠目心惊。 本躲在巨石后的风无涯再难隐藏,急迫的喊着并了焦急的动作奔将出去。 他长身纵空,自天雷火隙中接住长宵遥遥失控的身子,并将其裹紧怀中,在落地刹那,运出天人神功,想要以此功罩抵御雷火。 但是这天人一气乾坤神功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人力而已。而此间天雷乃是天降之怒,又哪里是人力能抗衡的。 所以,结果自然是风无涯结结实替长宵挨了两记热辣的雷火攻击。 春万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切,直见着师弟受了雷火击打,身上现出两个血印窟窿,才惶惶然明白些什么。 眼底迅疾蒙上层阴鸷,他冷声道: 师弟,你这是作甚。是为了阁主的位子,还是这丫头,又或者,两个都是! 口中呕出一口鲜血,风无涯将受伤的长宵放下,半支着身子对师兄发出苦笑,道: 师兄,是师弟我对你不起,若有来生,再谈报还吧。 春万里听了,气的哇呀呀直吼。眼睛灌满血色,喘息更是难以平静。他近乎吼着: 风无涯,你这个没出息的,算我瞎了眼,如此信任于你。你,你竟被这么个丫头蛊惑。你,你这没心肝的白眼狼… 肩上剧烈的疼痛并没能涣散长宵的意志,她从地上缓缓站起,执仗冰剑,举步再次向春万里而来。 身后忽然又传来风无涯的小心提醒,紧接着,长宵的身体就被人从后极力拉倒。 此举发生太快,长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待她将压着自己低喘不已的风无涯翻开,转身看过时,却见风无涯后颈之下血洞朔圆,人已经满口血腻了。 前番两个雷火已经让风无涯重创,此刻他又再次舍身为长宵挡雷,血创竟直接击在后颈命脉,人成这个样子,铁定活不了。 长宵也未料到,风无涯对自己的感情,竟至于如此。心底震颤也是不小。 跪坐下来,她扶住风无涯颤抖的身子。 此时,长宵不再剑指春万里,天中雷火也瞬间跟着停止。 风无涯偎在长宵怀里,口中气息奄奄的喃喃: 宵儿,师叔不行了,要先走一步。你,你莫要忘记承诺,奈何桥上,师叔等你,你办完要办之事,速,速来…… 风无涯死的极快,无论长宵还是春万里,都感到措手不及。但她两个在无措后,反应则各自不同。 春万里笑的畅快,大呼死的好,死的活该。 长宵则隐隐觉得吼底有些发烫。不知为何,她还是为风无涯感到难过,其间还有些感动。至少,他待自己无论好与不好,总归是真诚的。 将视线投向一旁笑的牙齿咯咯发响的春万里,长宵放开风无涯,再次起身,举剑。 肩上鲜血不停,沿着手臂一部分落在尘埃中,一部分凝结在了冰剑上。 天雷感应到长宵的意念,再次于铅云中轰隆隆做出滚动之势。 春万里的笑容冰冻在脸上,他没想到到此地步,长宵还是不肯罢休。 此时天地无风无雨,但他却感到无比寒冷。既是因为腿上伤口失血过多,同时,也是被长宵冷冽执拗的溢满双眸的杀气所撼。 堂堂日月阁主,叱咤武林数十年,曾单挑五大门派,凭一己之力撑起日月阁如荼江山。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结局会如今日这般狼狈。 他不甘心。 春万里盯着长宵,闷声不吭,他的指甲狠狠的插进身后的泥土里。就在入土一瞬,心头猛颤。指尖上传来凉凉触感,四指悄悄摸上去,不禁大喜。那竟是弟子星耀的武器峨眉刺。 这把峨眉刺是春万里亲赏星耀的,而刺中所含隐秘也只有春万里和星耀两个知道。 这禀峨眉刺藏有机关在其环扣部位,只需拧动环扣,便会催动长刺延展,峨眉刺的长度可以瞬间生长一倍。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禀峨眉刺的小小机关,在作战御敌时可为主人提供大大便利,让敌手防不胜防。 此刻,骤然摸到这把利器,不禁令春万里心底再燃生机。 长宵的冰剑剑尖瞄准春万里,雷霆般刺了过来。 电光一瞬,春万里掌中也多出一柄长刺兵器,应着长宵的攻击,向着对方斜刺过去。 长宵看的清楚,那正是师兄星耀的峨眉刺。她对此兵器极为熟悉,更知道峨眉刺长度根本不及自己的冰剑,待自己冰剑刺穿了春万里,他那把峨眉刺也碰不到自己丝毫。 眼中带着冷笑,她笑春万里濒死挣扎的过分绵软。 周身杀气若出鞘之刀,灼灼逼人。长宵在剑刃和峨眉刺平行一瞬,忽地眼睛睁大。 春万里适时拧动机关,面上带出阴鬼般笑容。 长宵旋身想要躲避,奈何她刚刚那一剑用出十足力量,再无多余分力足以支撑自己闪躲。 唔…峨眉刺先长剑一步穿入胸口,花朵般猩红迅速铺陈开来。 这一刺刺在胸口,贯通血脉,刺穿胸骨。痛无边无沿的泛滥,有血肉之痛,更多的是懊悔。 长宵发出尖利长啸,恨意遍布眼眸。 痛又如何,死又如何,她绝不会停手。 身体的冲力继续,峨眉刺的刺尖从她后背缓缓穿出望见天日。 春万里惊了,他没想到被这小小女子意志坚决,竟做的出让身躯顺着刺杆下滑,也不放弃冰剑刺杀。 云中天雷轰隆迫降,一个个烈焰火球向着长宵方向砸来。 霹雳雳的轰鸣声在半空响起,一个个火球还没来得及降落,就已经在半路爆炸。 而令这些火球络绎散出火花的,细看却是横舞在空中的两柄长剑。 凌空飞来的身影,飘逸若仙谪。 玉郎君落在长宵身后地上,被风灌满的衣袖都来不及收,便急匆匆扑了过来。 一记无意识的掌印,硬生生将峨眉铁刺从中削断。 失了刺杆支撑,长宵的身体断絮般歪倒下去。 一把将其接在怀中,待目光对上,玉郎君面上浸满了痛惜。 对,对不起,我答应,答应了等你… 长宵望着玉郎君刹那,眼中第一次落下晶莹。只是,这串晶莹里带着血色。 玉郎君的手指罩在她的下巴上,颤抖着抹去嘴角淌出的艳红。他道: 娘子莫要说话,我,我会有办法救你的,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长宵用渗着血的手掌忽然握着玉郎君的袖腕,声音虚弱地说: 答应我,不要让我死在他的前面。 悲伤,愤恨,不甘。 玉郎君顺着长宵染血的手指,看向还傻子一样攥着半截峨眉刺,杵在地上的春万里。 目光猎猎,眼眸发红。 风袖中的手掌迅速接了个指印,春万里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长宵落地的冰剑便如长了慧根,自己腾起卷风吞云之势刺进了身体。 望着春万里无骨肉虫般瘫软的身体,盯着那把还插在他身躯上属于自己的冰剑。 虽然不是手刃,但要了他性命的仍是自己的武器。 大仇得报。 长宵眸中闪过片刻华彩,但旋即很快便暗了下去。 用最后一口气息,将视线投回玉郎君那张好看的脸上。她道: 若如你说,能…再相见,我保证,再不会舍你而去。 …… …… 铅云依旧,只是没了雷火。 大雨倾盆而至。 玉郎君怀抱着长宵未冷的身体,心口泛滥起绞肉蚀骨的痛楚。 即使明知道这只是轮回,即使晓得还有相见可期。 但,他仍是无法承受。 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女子,她是他心底最娇贵的那朵花儿。 他受不得她委屈,受不得她伤心,更更受不得,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 仰空嘶吼,玉郎君横掌劈出,任由掌心神力劈山催谷。 山摇地动,河流水阻。 岳山群峰突然地颤,山石坠落,水道逆流,天灾骤起。 …… …… 人间一甲子,天上不几年。 天宫盛典蟠桃盛会,各路仙家展着红光,脚踏祥云,络绎而来。 今年非同往常,天后娘娘只出面颂了个开头,又与几个重仙转过酒盏,便在一众侍女搀扶簇拥下,以身子不爽为由头,幽幽地离了宴席。 而留下来独掌大局的是天后长子,青冥太子的太子妃玄芝娘娘。 白雾漫漫的仙池中,明眸皓齿的美丽仙娘舞姿曼丽。浩蓝天空中,三个容色清皎长辫少年吹笛,奏鼓,弄筝,乐音之声幽幽远远,飘飘渺渺。 各仙家按位排序,坐落有致。 众人都在猜测,这位当今的太子妃,未来的天后继任者,玄芝娘娘会与谁饮上第一杯酒。 但见玄芝娘娘侧身同身边仙娥女官低语几句,然后那女官便带了四个仙娥聘婷而去,但她几人并未走远,而是就在宴席中仙家的酒桌后面走。不几步,便停在了九颠位列处。 今日宴会,九颠自然要参加。但与会的却不是新任山老女君,而是她的一双姐妹。媚馨夫人和玉藻娘子。 媚馨为女君大姐,嫁与了木德神州的君主春神句芒。玉藻是女君二姐,她身上倒很有些谈资。这位娘子本也已经嫁人,其夫家为南海龙主家的太子,可因为这位龙主太子多情,即使成婚后依然不克制,甚而还引来位北海龙女投奔到南海要为其做妾。于是,玉藻太子妃怒而休夫,自写了合离书逼迫太子按下手印,然后片瓦不带的孑身离了南海水宫,回去九颠,重新坐回了娘子。 仙宫女官在媚馨和玉藻前屈膝福了福,轻语笑言两句,三人便一同离席,向着玄芝娘娘处走去。而在后面,四个仙娥分作两组,将两张酒桌抬起,裙摆翩翩的搬落到了玄芝娘娘近侧。 媚馨和玉藻于尊位前宣礼,玄芝娘娘温情脉脉的让她俩落座。三人间酒盏交颈,言辞落落,好生亲泛。 眼看着天家太子妃如此张扬的同九颠亲近,众仙颜色各异,心中大抵都不由想起之前的传闻。 天后幺子十一郎君违逆天道,于下界凡尘中,扰乱人世轮回,撼山逆流,滥用神力造成天灾降世。 天帝下旨严惩,竟罚亲子剃度去了南国佛度。 九颠新任山君继位,其为度沧神君家三娘子,昆仑恒寂老祖爱徒,同时也是九颠历任第一位女君。 这位新任女君承位后,竟是带着大批神物往南国佛度,说要瞻仰参拜弥勒如来。 可不久便有花边消息传来,女君看上了三十三天境大雷音山中的一个少年僧人,不但打了人家师傅剪烛和尚三四天下不来床,还差点就将美人小僧掠出雷音寺门。 至于后事如何,便再无消息。不过,看今日蟠桃宴女君都未出席,想来,她定然还留在南国不曾归来。 众仙中无人想到此间会否掺杂联系,只是大家都很困惑,不解为何九颠会生出这般做事难堪的女君,更不明白玄芝娘娘同背负此种黑料在身的九颠亲熟相交,所谓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