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口，顾颀仿佛觉得自己心里的一道大闸被拉开，汹涌的洪流倾泻而下。

最近一切莫名的情绪都有了解释。

月中忍不住借着公事的由头，拐着弯也想去一趟芜市，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想念女儿，可为什么后来明明如愿见到女儿，心底里却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第一眼见到程远航就对他抱有敌意，原以为是因为见到女儿对他十分亲近的画面，可现在想来这敌意大概更早起源于祝均安言语中表现出的熟稔和信赖。

明明上周有时间去接女儿来津市，可却下意识地推拒，又绞尽脑汁想借口如今听到女儿提前一天来了，又一刻都不想等地回来，这个中缘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也再清楚不过。

一门之隔，氤氲着让人忍不住头脑发昏的暖光的室内，那坐在钢琴前的女人的手指一下一下仿佛不仅按在琴键上，也敲打在他的心上，敲碎了他套在心上的壳。

许多从前与祝均安相处的画面争先恐后地从脑海里涌了出来，那些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竟会记得这么清楚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在眼前，他不禁闭上了眼。

可渐渐地，原本不由自主挂上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顾颀睁开眼，甚至轻轻甩了甩头。

这时，又一曲终了，他的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自认没有喜欢过哪个女人，也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和不对，所以一直以来，他忽略了很多事。

比如，一向被他妈说是驴脾气的人，为什么会别不过当年那个执拗的女孩儿，竟就那样容易地顺了她的意。明明理智一再告诉他，那不是他该沾惹的，可他到底还是沾惹了。

又比如，为什么当年能跟她一处就是两年，期间也从没考虑过要结束，这是他此前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他甚至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意外怀孕这回事一下子激怒了他，他也许到现在还没有跟她分开。

再比如，为什么跟她分开以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想起她来就会无比烦躁。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被欺骗、被算计的懊恼，可或许，那是思念呢……

是啊，她那么好，为什么不可能是思念呢？

回想曾经的种种，他眼眶微涩。

再一次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顾颀不再停留，快步上前推门而入。

原本愣在他身侧的韩涌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转头看向门口处。

见到来人，本来正在得意地接受夸奖的好好突然挣脱正爱怜地撸着她脑袋的姑姑，嗷一声窜起来，像颗出膛的小炮弹似的飞向顾颀。

顾颀脸上绽开笑容，微蹲下身张开双臂接住女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好好听了奶奶的话，一直以为要睡一觉才能见到爸爸，现下见爸爸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眼前，一下反应不过来，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自己被忽略得彻底，韩涌故作不忿地上前捏了捏好好的脸蛋：“好你个小没良心的，上回收到韩叔叔送你的小熊的时候不还说最喜欢韩叔叔了吗？”

好好嘻嘻笑，转身把脸埋在爸爸脖颈处。

顾颀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抱着女儿走向众人聚集的沙发区。

见韩涌也来了，顾母站起来冲他招了招手：“快过来。”又对着顾颀说道：“怎么突然这时候回来了，我还跟好儿说你明天中午才回呢。”

“嗯，那边事情差不多了，我想着留在那儿也就是多住一晚的事儿，不如早点回来陪陪我宝贝，是不是？”说着亲了亲怀里小女儿的额头，宠溺地说。

一边的韩涌少见他和女儿的相处，见他这副模样，一阵稀罕。撇了撇嘴，心道，提前两个礼拜就跟江市副市长约好的晚宴大约是个寂寞吧。

祝均安原本坐在沙发区不远处的钢琴前，顾颀和韩涌进门后，她便站起身，微笑着看着他们跟好好的互动。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近前，她也微微迎上来跟顾颀点头致意，而后跟韩涌打起了招呼。

韩涌走到她身边，两人顺势坐下：“我这两天跟顾颀一起在江市看个项目，听他说你跟好好过来了，就跟他一块儿回了。”韩涌解释道。

“嗯，明天中午我订好餐厅了，发给你你收到了吧？不过我明天上午要先去机场接我哥哥的那位师兄，咱们到时候再联系。”

“我今天就住我妈家，明天也没别的事儿，我跟你一起去接机好了，不然你还得打车，不方便。”

“唔，也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嗐，跟哥哥客气什么。”

顾颀抱着女儿坐在不远的地方，从两人一道坐下，他就一直分神关注着。

大概是因为刚刚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他觉得胸口处一团炙热，竟有点不敢直视不远处那道倩影。

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意识到祝均安明天也许不会待在家里陪着女儿，顾颀心里惴惴的。

从他们进门起，祝均安除了最初跟自己点了个头，之后便一直在和韩涌说着话，刚刚因为女儿毫不遮掩的偏爱升起的欣喜差不多荡然无存。

紧了紧手臂，深吸一口女儿身上带着奶味的甜香，顾颀试图让自己一上一下晃晃悠悠的心平静下来。

思绪转了转，他开口道：“这次好儿待的时间久，老憋在家里也无聊，我想带她去小白在津北的度假村转一转，没事儿的话都一起？”说着，视线带着询问一一扫过在座的众人。

顾桐一向是个爱热闹的，自然满口答应：“好呀，我反正是个闲人。”说着兴奋地要给老公打电话：“我让我老公明天回来也过去，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