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二憨好不容易挣脱大胡子的钳制,连滚带爬冲出粮站。他茫然的走在千秋公社狭窄的街道,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怎么就被二叔辞退了?他的国家粮怎么就没了?他还能讨到婆娘吗?
走过千万遍的路,突然间陌生到让他害怕。不知不觉间,乔二憨还是走到了乔站长家的大门口。
他揣起双手,犟头犟脑往墙角一蹲。他今天非得要二叔给他个说法!他只是反应慢,又不是真蠢。明明是二叔,还有村长,是他们让他这么干的。凭什么辞退他?凭什么!
七十年代的山乡公社,根本没有什么看头。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就是一家邮局,一间供销社,一个国营饭店,一处食品供应站……街道两边都是低矮逼仄的土砖房,斑驳的的墙上,醒目的写着白底黑字的标语:抓革命,促生产。
电影院?啥玩意?没听说过。
今天的千秋公社分外冷清。屁点大的地方,只要谁喊上一嗓子,全公社的人都能听到。粮站出了这么大的事,七大姑八大姨都赶过去凑热闹了。张家长李家短,谁家丢两根葱都可以吵吵半天,粮站出了这样的大事,足够包圆乡亲们半年的热搜话题。
乔站长家的房子在千秋公社是独一份的,三间的青砖大瓦房,在泥胚房夹杂红砖房的街道里,真是鹤立鸡群,气派非凡。
“啧啧啧”,陆珍还是第一次在这穷山沟里见到青砖房,忍不住驻足流连,啧舌称赞。这是得搜刮多少社员的血汗,才能建的起来啊?
“小娘们,你还敢晃到老子面前?”乔二憨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撸起袖子抡起拳头,状若疯癫的扑向陆珍。
丁尧见状不妙,伸出大长腿一个侧踢。乔二憨“砰”的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他一骨碌爬起来,胡乱的擦着眼泪,梗着脖子说道,“我国家粮都给你弄没了,婆娘也讨不成了,你还要怎么样?”
“国家粮是小事,吃牢饭才是大事!你帮着乔站长干了这么多缺德事,坐牢都是轻的。信不信,现在我喊一嗓子,父老乡亲活剐了你,都有可能!”陆珍一上来就下猛药。
【叮,杠精值+1】
乔二憨眼神躲闪起来,脖子也顾不上梗。他将信将疑的东张西望,“不、不能吧?我只是按照上头的吩咐办事。”
丁尧揪起乔二憨胸前的衣服,配合着陆珍,大声恫吓:“上头?现在乔站长被公社马书记抓了个现行,他都自身难保了!你想想吧,是粮站站长大,还是公社书记大?”
“当然是书记大!”乔二憨踮着脚尖,脱口而出。
陆珍背着手,严肃的来回踱步,“乔二憨同志,你太傻太天真了!同样是干缺德事,你看看,乔站长住青砖大瓦房,你呢?婆娘都混不到一个。”
“唉!”陆珍装模作样的仰天长叹,“可这一出事,丢工作,吃牢饭,都是你乔二憨。他乔站长只要把所有责任往你身上一推,屁事没有,最多写个检讨,他就能安安稳稳住他的大瓦房,继续当他的站长。”
【叮,杠精值+1】
“算了,算了。丁同志,你放开他吧。也是个可怜人,等公安同志来拷他吧。只是苦了他家里的老娘,唉。”陆珍拍拍丁尧的胳膊,转身离开。
乔二憨额头的汗涔涔往下淌。丁尧一松手,他就是像丢了魂一样,软绵绵的朝地上滑落。
丁尧神色复杂的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扭头追上陆珍。
陆珍背对着乔二憨,自言自语,“丁同志,你知道戴罪立功不?我偷偷告诉你啊,一个人,如果他犯了罪,但是有检举揭发这些重大立功表现,公安是可以从轻发落的。这乔站长小辫子一抓一大把,我就不信了,还能找不到他的茬。”
丁尧默契的压低声音,“乔美兰说,她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钱。啧啧,她命可真好!”
说话间,两人结伴,越行越远。
乔二憨两眼发直,像是魔怔了似的,嘴里小声嘀咕,“检举揭发?吃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钱?检举揭发!花不完的钱!”
他的眼神从迷茫,到坚定,直至疯狂,最后“腾”的蹿起火苗。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家里还有老娘要他奉养,吃牢饭,不可能的。
“砰”!乔站长家的大门轰然倒下,惊起一阵烟尘。
太阳终于穿透厚厚的云层,把金色的光芒照遍山川大地。乔二憨脸上带着隐忍的兴奋,逆着光,杀神一样,一脚踹开大门,撕开了这个震惊龙山县的贪污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