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不到九点钟,千秋公社粮站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挤的满满当当。
千秋公社一共有十四个村,每个村都是赶着牛车,带上村里最棒的伢子,即是交粮,更是比拼。这是每年一度的盛事,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兴高采烈,满怀希望。
陆珍第一次见到这样富有时代特色的场景,她双手插在口袋,兴致勃勃的四下走动。
今年风调雨顺,是老天爷赏饭吃。大家都指望着能安安稳稳交完公粮,回村后仔细盘算盘算,每家每户能不能多分几斤口粮。社员们辛劳一年,总得恰上几顿干饭,慰劳慰劳自己。如果收成好,能给家里的婆娘扯块的确良,给娃娃称几块点心,给自己打几斤米酒,那就更美了。
九点整,乔站长准时出现在粮站门口。他四十多岁,微胖,笑容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经过栗山村的车队时,他特意停下脚步,乐呵呵的拍拍丁村长的肩膀,“丁村长,我很期待栗山村今年的表现。”
全场哄笑,有善意,也有恶意。
丁村长哭丧着脸干笑,“乔站长,我们全体社员辛劳一年,您高抬贵手。”
“丁村长这话我不爱听。”乔站长已经超过牛车,他头也不回,加重语气,“什么叫高抬贵手?我乔□□办事,丁是丁,卯是卯,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丁村长,你可不能污蔑我啊。”
“解放军同志,我说的对不对?”乔站长眯了眯眼,指名道姓。
栗山村的伢子们已经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被点名的丁建国皱了皱眉,这个乔站长占着制度,占着大义,他不好反驳。
“乔站长,你说你办事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那一定欢迎我们人民群众的监督吧?”
陆珍闲逛一圈,回到栗山村的地盘。她俏生生的站在老牛旁,顾盼流转,笑语宴宴。在这色彩单调枯燥的山沟沟,她就像最浓烈的最夺目的那抹鲜红,熠熠生辉。
丁尧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拳头。她怎么能,这么爱惹事?她怎么能,这么美?她怎么能,这样活生生走进他的心里,不打一声招呼?
乔站长不可思议的回转头来,在这千秋公社,他已经扛过了三任书记,可以说铁打的乔站长流水的书记。今天居然有人出来挑战他的权威,呵!活久见啊。
啧,他目光油腻,美人总是可以有特权,“粮站收粮都是公开、公正,欢迎这个小同志来监督,哈哈哈。”
这个小知青太能惹事了吧。这不,踢到铁板了。担忧的,好奇的,嫌弃的,幸灾乐祸的……各色眼光不一而足。
陆珍却是怡然不惧,她笑眯眯的接话,“乔站长大气,那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监督。”
【叮,杠精值+1】
在全场所有人眼里,乔站长就是不可逾越的庞然大物。可陆珍心里,他的倒台,已经开始倒计时!
丁尧全身紧绷,他不着痕迹四下侦察:带着陆知青,他应该能够全身而退?
杨根叔捏紧了小皮鞭,揺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火气忒大。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不能保住这个小知青?
乔站长神色不变,一挥手,千秋公社粮站大门缓缓打开,1975年的秋粮征收工作拉开帷幕。
放狠话谁不会?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实力。乔站长冷笑,这个小娘们一看就是刚出校门,读书读傻的书呆子。现实会教给她,好好做人的道理。
粮站的地磅上,摆着两个大木桶。按照惯例,一个木桶装正好装1000斤稻谷。两个村同时进行,每村一个木桶,粮站有专人对稻谷进行检查,不合格的,粮站有权力拒收。
因着陆珍和乔站长的嘴仗,栗山村被推到了第一排,和他们一起交粮的是丰收村。
丁村长愁眉不展,这个陆知青坑死咱栗山村了!这丰收村,就是乔站长老家,年年都是公社甚至县里的交粮标兵。他们丰收村村委办公室里,奖状都快贴不下了。
丰收村村长是乔站长本家,他乐呵呵的拍拍丁村长的肩膀,“老丁啊,乔站长把你们排在第一个,是看得起你们栗山村,他对你们寄以厚望。哈哈哈。”
乔村长得意大笑,165的身高,硬给他笑出两米八的气势。
丁村长被拍得肩膀都耷拉下来,他粗砾的大手来回搓动,古铜色的脸上愁苦不堪,170的身高,看上去却比乔村长更加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