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睡在这张沙发上。”维德说。
说老实话,这张位于主卧中的沙发的面积与柔软度的确可以当做床来使用,但……
你会让你的仇人兼囚徒的躯壳,睡在自己主卧里的沙发上吗??
你会愿意一大早醒来,就看见他睡在旁边的沙发上吗??
路希安:…………
他可真没想到这个难以言喻的结果。
而且比起维德,如今的他更不愿意与维德共处一室。
“是。”女官与侍从们没有质疑,恭敬道。
他们如来时一般悄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间套房。维德不喜欢有人留在自己身边侍候,更讨厌房间里生人的气息。不过他的床头有挂铃,拉下丝带,便会有外面的侍从听见铃声进来服侍。
这是路希安后来才知道的知识。
而他现在靠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油画发呆。在维德向他走来时,他生理性地抖了一下——不过还好,这次维德似乎对他没有兴趣。
维德坐在主卧里的椅子上,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本书开始翻。
路希安:……
冰凉的感觉这才从他的脊椎褪去。
维德看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情/欲,又或是爱慕者会有的狂热。那是一种观察自己所独占的艺术品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种神情远比爱慕更让人头皮发麻。
在维德将目光移至书上后,路希安悄悄地把自己的腿往里蜷了一点。
比起会和维德共处一室,他更好奇莱茵公爵的问题。维德居然二话不说,直接斩杀了大贵族莱茵公爵——他以为维德总该花点时间去做善后的事。
可如今他却在这里看书,就好像对方的生死、与随之而来可能会有的反应于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虫豸。
不过维德确实有视他们如虫豸的力量。在融合了亡灵之神“死”的权柄后,只要使用神力,他便能以言灵的形式,向敌人发出死亡、腐朽或疾病的命令。人族的王城只是他的盘踞地,他可懒得费心思去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打交道。
路希安想明白这点后,觉得自己在沙发上蜷得有点身体发麻。他正悄悄地改变自己的姿势,便听见维德的声音。
“几天不见你就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你可真是麻烦。从活着到死后,都在给人找麻烦。”维德漫不经心道,“从布赖特到莱茵,你可真是有本事。”
他的声音阴郁低沉。
……其实还有加尔文呢。路希安在心里想着。
他倒是没注意自己被维德抱走时加尔文的表情。尽管这次没能用上加尔文这步棋,不过之后,加尔文或许于他而言还有些用处。
比如……
想办法让加尔文与维德自相残杀,以为他自己争取逃出去的混乱时机。
他略略地想着,维德倒再也没有开口。
房间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这难得的平静让路希安竟有了种松了口气的错觉。
到了夜晚,近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维德睡下了。那本书被维德扔到了沙发旁的桌子上,路希安看见那是一本诗集。
路希安也在深沉的夜里闭上了眼。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来。
过去维德从来不爱看诗集。
相反,会在圣所沐浴着秋色的午后,坐在长椅上看诗集的人……
是他自己。
他在沉沉的夜中睡去。梦中,他又看见了秋后的圣所。
他捧着一本诗集,在石椅上百无聊赖地装范儿。他知道不远处有许多人在悄悄看他。
他享受这样的注视。
终于,他合上书,在圣所里找到了他要寻找的人。维德坐在极僻静处的石阶上,双眼漠然地看着天空。
前几日维德以重伤对手为代价,取得了在决斗中获胜的资格。这场决斗是由不服他的对手发起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流血后的维德像个魔鬼。他差点杀死了他的对手,直到被人拉开时脸上还带着诡谲的笑。
那些人害怕他、孤立他。
维德没有说话,路希安也没有说话。洁白圣袍的路希安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好臭的脸啊。’他想着。
最终,他挥了挥手指,让一枚梧桐叶落在了维德的脸上。当维德烦躁地抓下那片树叶时,他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个梦也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来。可他不知道在深夜里,也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眼睛的主人看着睡梦中的他,就像看着某种从未认识过的生命。
终于,眼睛的主人回到了床上。而在此时,路希安也冷汗涔涔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