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太多吗？你也认为这是对的？”

“这哪有对错是吧？咱都这么熟了，咱也不能骗你，对不对？咱们好不容易能做个朋友一起出来，对吧？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自己的这个心情，对吧。这很常见的，真的，你再多当几百年的这个神仙你就懂了这事儿了。人死了就是死了，真的没事儿，真没事儿，别往心里去啊，我知道就刚开始肯定有些不习惯，但是到后面你肯定能习惯。真的，少说咱们当神仙的都得几百年再下去一趟，对吧，神仙哪能不习惯对吧，你做神仙几百年总归也不可能在一直在咱们现在这个阶层混对吧，我们肯定能上去的，对不对？说真的对吧，这该说不说的，熬过去就行了，真别太介怀这种事情，你说对吧？”

“嗯，那我们走吧。”

“说真的，这真的是心里话，兄弟真别往心里去。这怎么说咱们也是投缘的，我头次见你就这么觉得的。真的，就这事儿吧，就千千万万别往心里去，你说为了这么个人，你说对吧，你要是动了凡心，对吧，天帝怎么惩罚你呢？你说是吧，不值当，咱一般不和别人说这种话的，但咱能和你说这些话，就是因为咱觉得咱们真的是很投缘，是为这你好，为你着想的。咱瞧你第一眼我就觉得我喜欢你，哦，不是那种喜欢啊。就是，这就是觉得那种特别投缘，觉得咱俩就特别有话聊的那种。我就喜欢你这性格，一点都不木讷，我就觉得你真心在听人家讲话就特别尊重人，对吧，就我可能死的比较早吧，但是我还是特喜欢你这样的人，所以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是真心跟你讲的。”

“嗯，我知道。”

“哎！你去哪儿？！你咋又要走啊？！”

“你先回去，我等等来。”

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是熬到天亮，想是事情总算是能平息一会儿，却是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被捆绑住手脚，迎来严刑拷问。眼泪和血水混合着脏污积攒在伤口是上比洒着粗盐还要疼痛难忍，伤疤更是难以愈合的化脓溃烂。是反抗无果又添新的伤痕，只得自暴自弃地顺从认下从没做过的罪行好能逃避苦痛折磨。

等到第二天的正午张善仁被押着游街示众，已经是被折磨了个半死，瞬间老了有小十岁，哪还有半点从前富态老头的样子。张善仁的手腕上缠着麻绳，这种特制的麻绳比普通的麻绳更加粗粝还带着扎人小刺，善仁的双手是活生生是被磨出了血泡，这就像是在缓慢地切割犯人的血肉，又痒又疼。麻绳的一头纂在前头骑马人的手上，这人要是受不了倒下就是被拖着走，真拖到了刑法场上，人也早就是只剩进气没出气了。

现金水涝一天天严重，沿街的老百姓是连菜都没有，但不甘心便随手拿起脚边的石子恶狠狠地向善仁身上砸去。个个都瘦得皮包骨头了，还得使出吃奶的劲打骂别人，怨恨像是把人的理智都吸食干净的魔鬼，又是像能回光返照的“治病良药”。

那个神仙站在衙门的房顶上，看着街上的人头攒动，此时的神仙事实上同天上的云雾并无区别。要是神仙真能随心插手人间的事要那圣上老头儿作甚？要那官员作甚？这天界不是人间，人间亦不可能是天界。

张善仁披头散发，花白的头发里掺满了沙石，糟乱不堪，半百的老人双眼浑浊，无法聚焦，被时不时落在身上头上的沙石土块砸得东倒西歪。一个不小心倒在地上，粗劣的石子便会直接划破身上的粗布麻衣，马匹行进的脚步是不会停歇的，倒下了就会被拖行几米甚至数十米留下一道道鲜血的痕迹。老人咬牙爬起，手腕流出的血液把粗麻绳都染成了砖红色，嘴唇干裂出血，脸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乌青越来越多，摔跤破裂的地方多少都沾着沙尘黏在衣衫面上，显得狰狞而恐怖，远远看上去这白衣都要被染上五彩斑斓的颜色了。

他不敢相信那些曾经亲切可爱的面孔能变得那么彻底，那么的凶神恶煞。那些曾为纪念赞颂他而建的庙宇现在已经是被砸得无一完整，他想流泪奈何泪水早被那十年大旱所蒸去，只剩下细少的咸味晶体徒留在布满褶皱的脸上。淹了大片土地的洪水却也是冲刷不干净这人心的脏污。

他心中有多少委屈，就有多想辩解，却只能让它化成鲜血溢满自己的喉咙。是他错了吗？是他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吗？这大善人的名号终究只是别人的一句的恭维？当了一辈子的善人倒是因为不愿舍命救众人而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难不成这世间善人做得都是些你打我一巴掌我还给你一个甜枣的赔本牙酸的生意？

他被迫跪在处刑的台子上，像成了戏台上有名的角儿，演的是白脸奸诈的人物，出的是最后坏人斩首皆大欢喜的路子，围观的看客都很是入戏，神情是一色的怨恨愤懑，也算是按着戏本先生所想的走了，这出戏是有人买账有人捧，怎么看都也算是成功的。

台下干瘦年轻的男子愤恨地嚎叫着，言语满是要杀了这假善人来祭天求雨的，用的气力之大像是下一秒便是能冲上杀场砍下敌人的首级。妇人们依偎着身旁的孩子，丈夫，姐妹，眼里带着同情一言不发。有些人默然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眼里早已没了光亮，像只是一具行走的干尸，有些人眼里似乎有愧疚不敢抬头看人，有些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瞪大了眼睛看戏，生怕看漏了一点细节。

太阳刺得让人睁不开眼，他累了，跪坐在台上慢慢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黑乎乎的影子，似乎终于有些感慨和怒意，又看到一旁绝望闭眼的家人们，终是悔恨地落下两滴眼泪。接着后颈一凉是人头落地，在石台上咕噜了两圈又落下台去。还好侩子手的刀磨得快，倒是没什么痛楚，一刀毙命也算是福气了。

头颅落下的那一刻，周围的人群都四散奔走，为这只有一个皮球大小的东西让出有大半米的距离，还顺带了一瞬的死寂，像是害怕这妖物还有什么后手。头颅的眼睛半阖着看着地面，半张脸都粘了灰土现在是和着水汽，正结成小块从上头掉落，不过一会儿，等人们反应过来后便是如雷鸣般的欢呼声从各处响起。

有的人是到死了，也不曾反抗过。有的人混迹在人群之中皱眉看着，站立在外围处像个雕像一动不动，全身的肌肉紧绷不曾舒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