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圣诞节这天,言悦也没能织出一条像样的围巾,倒是毛线用了一团又一团。 她放弃了,承认自己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3606的室友们以为从此可以得到解脱,真的不想每天倒垃圾的时候被同学们投来异样的目光,问她们你们寝室是不是在倒卖毛线。 百口莫辩的痛苦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可令她们想不到的是,言悦并不打算放过她们。她不送顾嘉许围巾了,她觉得送围巾什么的太普通,只有出奇才能制胜。当她在寝室里宣布要亲手织一个毛线苹果给顾嘉许的时候,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 “……” “……” 她们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她高兴就好啊! 于是,圣诞节这天,一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华丽的诞生了。言悦称它为圣诞毛苹果,不但可以保平安,还可以辟邪。 不知道你信了没有,反正她们是信了。 言悦捧着毛苹果,给顾嘉许发了一条微信,问他现在在哪里。过了大概五分钟,顾嘉许还是没有回复她。 言悦盯着手机屏幕,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也许是期待这天太久了,她急切的想要顾嘉许搭理她一下,哪怕回复一个嗯字也好。可手机仍旧跟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半天都没有动静。 她有点等不及了,拨通了顾嘉许的电话。 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 言悦慢慢放下手机,屏幕很快就黑了下去,毛线苹果安静的放在她手边。兴奋和期待慢慢被放空,日积月累的小情绪悄无声息的凝聚在一起。 早几天前她就有意无意的在顾嘉许耳边说过,圣诞节这天想和他在一起,虽然他从没有答应过,但也没有拒绝她。她还说要送给他一个很特别的礼物,全世界只有他有。 言悦垂眸,看向手边的小毛团。粗糙,丑陋,真的好难看啊。这几天,她已经见过好多次了,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一些女孩红着脸塞给顾嘉许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物。亲手织的围巾,烘烤的小点心,昂贵的巧克力。虽然顾嘉许连看都不看一眼,但好多东西还是会出现在他的寝室里。 和那些东西相比,言悦的毛线苹果真的很拿不出手来。 可是,她真的用心准备了很久。她也是个女孩啊,被无视久了会难过,也会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言悦的手机终于响了。 顾嘉许打来电话。 言悦只觉得这一刻世界都变得亮堂了起来。她赶紧按下接听,迫不及待的喊他:“顾嘉许圣诞快乐!” “快乐快乐,同乐啊!” “……葛飞?” “对啊,嘉许不在,手机在充电呢,看你打了电话担心有事就回过来了。” 言悦愣了几秒,然后问他:“你知道顾嘉许去哪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葛飞回答说:“嘉诚接了一个电话就带着嘉许出去了,好像是去吃饭吧。” 言悦有点失望:“这样啊……” “你要是有事就去找他啊,刚好去蹭个饭,我是因为实在有事走不开,我听嘉诚说他们去晨曦会所吃饭,那可是B市最豪华的地方啊!” 言悦拿起那颗毛线苹果,嘴里喃喃自语着,章驰叔叔带她和妈妈去过一次晨曦会所,好像离B大不是很远呢。 而此时,晨曦会所的专属包厢内,气氛近乎跌到谷底。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沉默尴尬得令人心里发慌。 袁亦然讪讪的放下了高脚杯,从小练就的从容优雅慢慢开始破裂。随着身旁的女士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声,她的手指不受控的颤抖了一下,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中上下摇曳,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翻腾起伏的心脏。 她脊背挺直,硬撑着扬起一抹笑容看向顾嘉许。他从进了包厢就没开口说过话,脸色更是越来越冷。他把她无视得彻底,确切的说他是无视再坐所有的人,包括他的母亲钟荔。 袁亦然现在根本就不敢去看钟荔的脸色,想起她向钟荔暗示顾嘉许情况有所好转是因为她,她心里就莫名的发颤。钟荔是什么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比起财力雄厚的顾家,钟家的背影更令人忌惮。 自打那次顾嘉诚警告过她之后,虽然她没再找过顾嘉许,但也时刻留意着他的动向。前几天她刚听说顾嘉许的性格改变不少,就接到了钟荔的电话。钟荔以为顾嘉许的改变是因为她,而她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她从没有对顾家孙媳妇这个身份死心过,而得到钟荔的支持,便是她最大的王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第一次向顾嘉诚低了头。而顾嘉诚也确定的告诉她最近顾嘉许确实开朗了许多。袁亦然不知道顾嘉许的改变对她到底是好是坏,但既然机会就在眼前,她绝对不能放弃。 可没想到的是,顾嘉许竟然和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的冷漠。她不知道钟荔现在是怎么想她的,会不会已经看穿她说了谎。 袁亦然下意识看向顾嘉诚,即便不能和顾家联姻,也不能得罪了钟荔。顾嘉诚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双眸微沉,手掌轻握。他迟疑了两秒,然后凑近顾嘉许,低声说了句什么。 袁亦然松了口气,她就知道,顾嘉诚不会不管她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顾嘉许还是毫无回应,淡漠的移开目光,看也不看他。 嘉诚微怔,唇角紧绷,双手克制的紧握成拳,双眸复杂,低低的垂了下去。 而他眼中的挣扎和愧疚被钟荔一览无余。她淡淡的瞥了眼袁亦然,袁亦然在触到她的目光后,笑容僵住,脸色忽的惨白。 钟荔是何等人,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怎么会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在顾嘉许面前,她自然不会揭穿袁亦然,把事情弄得太难看。她不想让顾嘉许看见她冷硬残忍的一面,虽然他和她不亲,但她一直想做一个温柔的好母亲。 钟荔把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看破但不说破,维持着长辈的温和,尤其是看向顾嘉许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生顾嘉许时本就年纪小,加上本身保养得当,光是看相貌气质,和顾嘉许的姐姐一样。 顾嘉许和钟荔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正因为这样,他对钟荔一直恨不起来,但因为小时候的那些经历,他更和她亲近不了。 自从钟荔和顾嘉许的父亲顾澜离婚后,顾嘉许对他们的态度就是刻意的疏远和逃避,只要见到他们便会回想起那些悲惨的经历。因为顾嘉许有过自闭的倾向,钟荔和顾澜也不敢轻易在他面前露面,生怕会刺激了他,加深了病情。 可就在近期,钟荔得知顾嘉许的情况好转了许多,对身边的人偶尔会说几句话,就连陌生人也不那么排斥了。她是又惊又喜,因为和袁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便多问了几句。 袁亦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顾嘉许的改变是因为她。当时钟荔并没有多想,只要袁亦然能帮助顾嘉许好起来,别说她是私生女,就算是街上的乞丐她也不会在乎。 可是顾嘉许对钟荔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丝毫的差别,从他被嘉城带进包厢看见她那一刻起,他就没说过一句话,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虽然她早就习惯了他淡漠的态度,可每次还是忍不住会难受。 钟荔尽量忽略心头的刺痛,对着顾嘉许温柔的微笑着,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放到他的盘子里。 “嘉许你尝尝这个,妈妈……” 却没想到顾嘉许突然站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钟荔,琥珀色的双眸里都是隐忍的痛楚。 钟荔蓦地怔住,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顾嘉许淡淡收回目光,垂下的手紧紧攥住,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顾嘉诚赶紧跟着站起来,神色紧张的跟随着顾嘉许的背影。那道欣长的身影落寞而孤寂,这一刻他仿佛再次看到了曾经那个自闭孤僻的少年。 他神色一凛,心里是又悔又怕。临走前看向钟荔,沉声说道:“嘉许八岁时吃鱼卡到了,从那时起就再也不吃鱼了。” 十分钟后,袁亦然送钟荔离开晨曦会所。自顾嘉诚紧追顾嘉许离开后,她便开始惶惶不安,生怕钟荔会因为顾嘉许而迁怒于她。值得庆幸的是,钟荔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没看透她的算计,一直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直到钟荔的司机开车过来,袁亦然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钟荔却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扶着车门,自上而下的扫了她一眼,目光很轻,轻得让她后背一凉。 钟荔生得很美,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自幼学舞让她气质高贵又柔美,而红三代的出身让她天生有一种英姿飒爽的灵气。她温柔时,水滴石穿,她凌厉时,火光燎原。 此时,她看着袁亦然轻轻一笑,不是温柔,但也不凌厉,却足够让她遍体生寒。袁亦然知道,此生她嫁给顾嘉许无望了。 “袁小姐,我就嘉许这一个儿子,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摘给他。嘉诚虽然不是我生的,但这么多年来,他陪伴着嘉许,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保护伞,我把他视为半个儿子。” 钟荔一顿,收尽了最后一丝笑:“如果他们二人的兄弟情义因你而产生嫌隙,我儿子伤心难过了,别说是你袁亦然,我会让你们袁家在B市再无立足之地。” 袁亦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升到了头顶。她知道她这次失策了,她慌了乱了,因为钟荔的一个电话失了方寸。她渴望抓住钟荔这个靠山,借助她嫁入顾家,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为什么顾嘉许今天会这样,他明明已经好了许多不是吗。袁亦然眼睁睁的看着钟荔的车子越开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顾家是她扭转命运的砝码,是她成为人上人的踏板,可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言悦从出租车上下来,她和袁亦然面对面站在一起。两人皆是一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袁亦然死死的盯着言悦,她大概可以想到顾嘉许的改变是因为谁。当她得知顾嘉许可能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时候,心里是失望的,因为她知道,如果顾嘉许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顾老爷子是绝对不会再提和她联姻的事的。顾家自闭的孙子可以和袁家联姻,但顾家继承人不能娶一个私生女。 她宁愿顾嘉许是个傻子,白痴,自闭一辈子,至少那样她还有机会嫁入顾家。所以她才会兵行险着,骗钟荔顾嘉许是因为她而改变,至少这样她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 袁亦然恨恨的瞪着言悦,把她所有的不幸,绝望,愤怒,全都转嫁到了言悦身上。她需要为自己的悲惨找一个出口。 言悦不知道袁亦然为什么这样看着她,她们根本就不熟好吗。她想要绕过她,进去找顾嘉许。 可就在这时,袁亦然却喊住了她。 “你叫言悦吧,你好,我是袁亦然,顾嘉许的朋友。” 言悦愣住了,不明白刚才她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怎么现在说变就变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 袁亦然走过去,亲切的拉过言悦的手,态度十分的诚恳,拜托她说:“刚才我和嘉许在这里和他妈妈一起吃饭,你可能不知道,嘉许和他妈妈有点误会,刚才他们大吵了一架。嘉许很难过,提前离席了,我现在很担心他。” 言悦没想到袁亦然会跟她说这些,但听到顾嘉许出事了,还是有点心急:“顾嘉许没事吧,为什么会吵架呢,他现在在哪?” 袁亦然似乎也很着急,说:“嘉诚去找他了,你给嘉诚打电话就知道他们去哪了。我现在也很担心嘉许,可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去找他,还要麻烦你替我好好劝劝嘉许,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阿姨都是为了他好,让他不要生阿姨的气,拜托你了言悦。” 言悦此时又慌又急,根本没心思思考太多,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连连说好。